人約黃昏後（73）

   雄才心境的黯淡和明月的清澄簡直是天淵之別。這一明一暗的強烈反差使月光在雄才眼裡顯得特別刺眼。偌大的玉輪高掛在萬里無雲的夜空，仿如一個姦邪巨人張着大口，大聲地嘲笑着自己。他不甘心，他想反抗對方，他想反嘲對方。但是，和巨人相比，自己不過是巨人腳下的一隻螞蟻，縱然他不情願，他也只能忍氣吞聲、逆來順受地接受一切他不樂意接受的現實。
    在月光下凝思，雄才一動不動的站在通興街頭，儼如剛剛樹立在街頭的一樽塑像，吸引了大量的圍觀者聚足，有好奇的，有疑惑的，有埋怨『塑像』礙手礙腳的，有嘲笑雄才癡呆的。
    無聲地佇立在街頭許久，對周圍的發生的一切，他都毫無所知。也許是雄才的五官將眼前的一切事物都過濾掉了，也許是雄才的靈魂已經出竅去追隨英華離開達濠前往香港了，也許他的思想已經跟隨駛離濠江的風帆離開了讓他感傷的現實去尋找一處讓他心靈棲宿的綠州。總之，既沒有人能夠知道這座『塑像』的主題，也沒有人理解『創作』這座『塑像』的作者的『創作理念』。中秋夜的柳雄才已經凝固在通興街頭那特殊的時空，成為那裡的一道另類的景觀。
    英華這一走，使雄才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一種讓他長期六神無主的難耐的孤寂；英華這一走，帶走了雄才的靈魂。
    一連幾個月，雄才都是在神不守舍的狀態下上學讀書。在上學期期中考試中，他的學習成績直線下滑幾乎所有科目都不合格。
    上門派發『家庭報告書』時，班主任陳浩文將雄才近期在學校的表現一五一十地詳細告訴了林麗娟，提議家長要花時間督促雄才，對他嚴加管教，『挽救』雄才，讓他重新回到虛心向學的軌道。林麗娟用雙手接過了『家庭報告書』。一看，才知道雄才的成績原來是這樣差：語文，六十七分；數學，五十九分；物理，五十七分；英語，五十分。老師的評語是『聰明但不好學，無心向學』。全文只此十個字。這不是正常的老師評語，正常的評語格式應該是老師在指出學生的優缺點之後，寫出了他對學生的期望，為學生指點迷津。從老師的評語看，顯然，陳老師已經對雄才絕對的失望了。手捧着那份『血跡斑斑』的『家庭報告書』，她只能苦笑着虛心聆聽陳老師的教誨。
    眼看雄才即將面臨一次皮開肉裂的酷刑，外婆的及時出現使雄才逃過了這一劫。林母此番到柳家是想和女兒商量兒子映平赴香港安裝假肢的事情，她沒有想到此番『駕臨』女兒家竟然救了外孫『一命』，『不速之客』居然成了『及時雨』，商事完畢後，外婆將雄才帶回青籃家中，說是要嚴加管教，實則是心疼雄才。
    一九八一年一月底的某一夜，雄才突然發了一個『艷夢』。
    朦朧間，雄才飄然去了一處桃花盛開的地方，在他於桃花欉中流連忘返之時，偶見一芳齡女子穿行於桃花欉中。雄才在她的側後方，她的一邊臉，映入了雄才眼帘中，讓雄才由內心發出了『人面桃花相映紅』之嘆。遠觀那女子，髮型和英華離開達濠時一樣，她的背影好似英華，還穿着英華離開達濠往香港時所穿的『紅杏出牆』裝。
   『英華？』雄才以為那『桃花顏』的佳人就是英華，朝對方喊『英華』之名。
    誰知對方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英華。』雄才害怕對方不理會自己，急忙快步跑上前，從背後扯住『桃花顏』。由於緊張，他用力過猛，就在對方回頭看發生甚麼事時，『桃花顏』的『紅杏出牆』裝徐徐地脫落了。一個妙齡女子的充滿『曲線美』的玲瓏身軀就這樣一絲不掛地展現在雄才的眼前。
    雄才原以為對方一定會因為自己的這一魯莽行為狠狠地『賞給』自己幾個耳光，沒有想到對方竟然主動地投懷送抱，倒入自己的懷中。他欣喜若狂，緊緊地擁住對方。這時，他才認出對方雖然和英華有幾分相像，但是，眼前的『桃花顏』的笑容比英華更加迷人。
   『你不生我的氣？』
   『我為甚麼要生氣呢？』
   『桃花顏』的回答使雄才感到意外：『我不小心扯掉了你的衣服啊。』
   『有機會被你這樣英俊瀟灑的男人扯掉衣服，也是我的榮幸。』『桃花顏』一邊說話，一邊為雄才寬衣。然後改用極富磁性的聲音，含情脈脈地說：『別說扯了，應該說解。說扯太粗魯，對女人，應該溫柔一點。』
    夢中的雄才發現自己的『私處』正因為『桃花顏』為自己寬衣而發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也就在這樣刻，雄才突然開竅，明白了『紅杏出牆』的弦外之音，認為自己將內紅衣外白衣的女性穿着取名『紅杏出牆』裝簡直是天才的發明.
    就在他與『桃花顏』即將達到『魚水之歡』的高潮時，他南柯夢醒，他發現自己的內褲濕濕的，附着着一種稠稠的液體；他發現在夢裡，當『桃花顏』的身體接觸到自己的身體時，他全身熾熱，熱血沸騰，無法抗拒『桃花顏』身體的誘惑。
    受這次『拉尿夢』的啟發，雄才突然開竅，對男女之歡愛有了初步的認識，他明白了：英華離開達濠當日，自己對英華的那種不捨之情，其實就是所謂『愛情』的雛形，只不過自己當時還不明白甚麼是『愛情』而已，莫說當時不明白甚麼是『愛情』，就算是現在，自己也還不完全明白甚麼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