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150)
一九八零年代，內地中學學生每學期上五天半的課，星期六祗上半天課。
一九八二年九月四日是星期六，上午第三四堂課是化學課。「化學老」鄧林榮讓前往他宿舍交作業簿的由原校升讀初三的程華潤向雄才傳話。於是，雄才一做完課間操便立即前往「化學老」那裡取用於課堂實驗的器具。
雄才用鐵托盤托着酒精燈和大量玻璃器皿來到了課室。
「這麼多的玻璃管？這是用來幹甚麼的？」陳維來是和雄才一起由青籃小學附中升讀初三的同班同學，他自幼喜歡畫畫，祗要給他一張紙和一支筆，他就能隨時隨地作畫。他一邊問雄才，一邊將一張他剛剛畫好的雄才取實驗工具回教室的畫像交給雄才。
「化學老昨天不是讓大家預習化學嗎？你沒有聽到嗎？」雄才一向認為陳維來「不務正業」，對他沒有甚麼好感，本想向他發脾氣。但是，一看到他將自己畫得逼真，火氣頓消。轉怒為喜。他說：「別亂動啊，化學老說過了，凡是放在課室中的化學實驗器皿，誰也不要動。因為隨時沾到強酸強鹼，猶其是濃硫酸，萬一沾到了，要馬上用清水清洗，否則，它可以在極短時間裡將你身上沾到它的地方變成黑炭，所以，千萬要小心。」
「真的這樣奇妙？怪不得人家都說一男一女談戀愛就如化學反應一樣。」陳維來心想：你這書呆子，「化學老」怎麼說，你都信到十足，你到底有沒有用自己的大腦思考過問題呢？
「有人這樣說過嗎？」雄才想：若真有人這樣說過，那麼，無論則強是否撬自己的牆腳，麗君遲早都會和他走到一塊去的。這樣一想，雄才的心情就比昨天他剛剛與則強翻臉時好多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一點不假，瞧那程華潤雖然矮小。可是，她那小鳥依人的樣子實在可愛。我柳雄才今生若能與她長相廝守，即使將來日子過得多苦，我都會覺得心裡甜滋滋的。祗可惜人家早已明花有主了。可惜啊，一朵鮮花偏偏插在牛糞上。瞧那個蔡天雄，算是甚麼東西？我打聽過了，他是程華潤的同班同學，父親是原來國營達濠「魚丸(港稱為「魚蛋」)組」的職員，改革開放後自立門戶開了一間私人魚丸舖。蔡天雄的學習成績在同班同學中處於「中游」，去年，他的成績在全校的兩班初二學生中處於「下游」。像這樣的樣貌醜陋而才學欠優的人，他配得起程華潤這樣渾然天成的嬌花嗎？
課堂上，鄧林榮正在做鎂金屬在氧氣中燃燒的實驗。他先將一小塊鎂金屬直接在空氣中燃燒，然後，又將一小塊鎂金屬放入裝滿氧氣的試管中燃燒。
「大家看出來了沒有？將鎂直接放在空氣中燃燒和將它放入裝滿氧氣的試管中燃燒有甚麼分別？」鄧林榮因為專注於做實驗，沒有留意到雄才走了神，滿以為可以借機稱讚雄才聰明能幹，沒有想到卻讓雄才當眾出醜。
雄才的心掛着「鮮花插在牛糞」的事，他雖然因為聽到「化學老」叫他回答問題而站起來了，可是他的心還沒有回到課堂上來：「鮮花插在牛糞上」。
全班同學聽到雄才的回答都捧腹大笑。
「我問你的問題是：金屬鎂在空氣和氧氣中燃燒有甚麼不同！」「化學老」聽了雄才的話也差點笑出來。
「金屬鎂在氧氣中燃燒更猛，說明氧氣是助燃的！」好在雄才昨夜已經預習了化學課本中的有關章節，不但答中了問題而且有所發揮。他的回答得到了「化學老」的讚賞。
全班同學都親眼見到「化學老」為雄才網開一面這一幕，他們都對此報以噓聲。
「好在楊勤忠不在初三四班，沒有親眼見到今日化學堂上的這一幕，不然，他又要說化學老偏袒了！」陳維來與雄才是同桌，這方便他和雄才交頭接耳地在課堂低聲談話。
「我才恨不得他知道呢此事呢！」雄才想起去年在青籃小學附中時，初上物理課的楊勤忠也懷疑「物理老」王廷階偏袒自己，這其實是無中生有，他之所以這樣想，那是因為他心胸狹窄。正是因為心胸狹窄，他才會沒有心機上王廷階的物理課。過去一年，他的物理成績一直不好，原因就是因為他小肚雞腸。如果楊勤忠知道我今日在課堂上鬧笑話而「化學老」卻因為我後來回答得好而稱讚我，他能不氣死才怪。若真的如此，他還會相信鄧林榮這個班主任嗎？不信任的話，他就無心讀他的班主任的化學課了，那麼，他的化學成績肯定不會好。雄才想到得意忘形，他偷偷地笑了：「你不如幹脆幫我放風，將今日我在化學堂上鬧笑話的事透露給他，你要裝成說漏了口的樣子……」
「你想讓他從此沒有心機讀化學？」陳維來父兄都是習慣與政府打交道的既熟悉客場貪污文化又諳熟生意經的人，耳濡目染之下，他自幼便諳熟生意經，沒有好處的事是絕對不做的。畫畫則是例外，畫畫是他的愛好，他需要別人欣賞自己的丹青筆，為此，他不時畫畫贈送同學。除了畫畫贈送同學之外，他從來不做「蝕本」生意。他問雄才：「我為你放風不難，但是，我有甚麼好處！」
「好處可就多了！」雄才扮成很神秘的樣子。
「好處多？」「畫家」不解。
「對啊！你幫我放一次風，以後，你在學習上有甚麼疑、難、雜症，可以隨時問我，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有甚麼用？』陳維來解釋說：『我家裡有的是錢，我的惟一心願就是可以像父兄那樣做生意，我的理想不是上大學！所以，你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就省了吧！』
「不想上大學？」這回輪到雄才大惑不解了。
『大學培養出來的多是理論多於實踐的書呆子，我若要上大學，就直接上「社會」大學，毛澤東時期時興「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那並不完全錯。理論要經得起實踐的考驗，所以，中央政府才提出「理論是檢驗真理的標準」的理論。像孔子那樣的「聖人」無論他的知識水平多高都無用，孔子的「大徹大悟」久受推崇，可是，孔子的命運多坎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