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156)
「我是你走仔(女兒)！你偌些(這樣)說話太讓人傷心了！」程華潤拉着母親去到擺馬桶的地方，解褲讓母親看一塊被墊在內褲裡的加墊了衛生紙的粉紅色橡膠墊。中國大陸的婦女在改革開放初期就是用這種橡膠墊墊上紙避免讓別人發現自己的「周期紅」的。她問母親：「我那是(要是)有阿奴(懷孕)，作年(怎麼)還用這物件？」
「即使你不是有阿奴，我還是不放心！」程母擔心女兒早已和蔡天雄睡過了：「你到底有沒有和他睡過覺？」
「當然沒有啦！我祗回答這一次，以後我再聽到你問這樣的問題，我一定翻臉！」程華潤的青春期剛好遇上了改革，既渴求自由戀愛卻又害怕那些至今仍矜持「戀愛服從組織安排」的上一代人的歧視目光。所以，她對任何人問「睡覺」的事都很敏感，當程媽媽問她是否和天雄「睡過」時，她很生氣，幾乎和母親鬧翻臉，差點就要離家出走。即使最終她克制住了自己，但是，她已經向母親發出了「最後通牒」。
程母這才被迫地「相信」女兒沒有和天雄「睡過」。
一九八二年的國慶正好是壬戍狗年的中秋佳節。
九月中旬，學校正籌辦國慶兼中秋文藝匯演。和其他中小學校不同，達濠中學所籌辦節日文娛活動都是由學生自願報名參加而不是由校方指派「演員」。雄才、麗君、詩忠、勤忠和華潤都報名參加這一次文藝匯演。校方經過初選之後，決定由他們跨班聯合演出潮劇《張春郎削髮》：柳雄才演張春郎；程華潤演雙嬌公主；李麗君演皇后；蔡詩忠演皇帝；楊勤忠演張春郎的書僮「阿童」。
校方的安排出乎楊勤忠的意料之外，楊勤忠因此而長歎「冤家路窄」：沒有想到，我的過去的學習成績經常落後於柳雄才，如今和他同臺演出又先輸給他，竟然「淪落」為他的「書僮」！早知如此，我就不報名參加演出了。
九月下旬，跨班聯合演出的潮劇《張春郎削髮》開始假學校禮堂採排。
「公子來走！」楊勤忠扮演「書僮」，在正常的情況下，他應該是肩挑書擔走在「公子」前面。可是，楊勤忠腳步卻滯後於「張春郎」，他想在雄才的背後扮鬼臉，所以，「書僮」讓「公子」為自己「開路」。
『停！停！停！』負責導演《張春郎削髮》的鄞老師將兩條「草繩」撥向背後，當即喝停：『勤忠，你自己說說，你演得像「書僮」嗎？你見過哪出戲裡有「公子」為「書僮」開路的？你應該走在「公子」前面，為「公子」開路才對！重新來一次！』
「啊！」楊勤忠點點頭，心裡卻偷偷地咕嚕着，學校本來就應該讓我演「公子」，為何偏偏讓我演「書僮」呢？他極不情願地「挑擔」走在雄才的前面，為「公子」開路：「公子來走！」
柳雄才手提「馬鞭」跑在「書僮」後面：「跨白馬，披青衾，高山流水任登臨，琴劍書箱有餘樂，錦章玉綬未掛心。幾經曲徑通幽處，前來古剎會知音。」
雄才做了一個「跳下馬」動作，扮成不小心的樣子用右腳踢了一腳楊勤忠的屁股。於是，「書僮」以「雞啄米」的姿勢在禮堂「叩頭」，「叩頭」完畢，他帶着一臉痛苦的表情用右手掩住嘴巴……
雄才扮成因遇上意外而驚訝的表情：「對不起，阿童…對不起，勤忠！」
鄞老師先怒視雄才問「你是怎麼搞的」，再走近勤忠：「沒有受傷吧？」
「老師，我的門牙掉了，還流血呢！」勤忠的右手摸到了濕濕的、稠徊的液體，卻沒有掉牙的感覺，他的門牙是上次被雄才打成「雞啄米」的樣子時掉的，他說「掉牙」是想將雄才上次賒欠的帳一並清理掉。
「老師，他在說謊。」雄才見勤忠的口裡依然是採排《張春郎削髮》前的三顆半門牙，於是，指着勤忠的嘴直斥對方撒謊：「如果那半個門牙是剛才掉的，地面上怎麼沒有那半顆掉落的門牙？」
雖然鄞老師也找不到那半顆門牙，但是她還是給了雄才口頭警告。
「口頭警告？」楊勤忠內心對鄞老師充滿怨恨：口頭警告有甚麼用？
「口頭警告？」柳雄才內心暗喜：口頭警告而已，不怕！
「重新開始！」鄞老師在楊勤忠止血完畢之後，喊道。
「公子來走！」楊勤忠吸取了剛才的教訓，走得比「雞啄米」前快了點，「書僮」與「公子」的距離也稍遠一些。
這回，唱完「跨白馬」這段唱詞之後，「張春郎」不敢再踢「阿童」的屁股了。但是，「書僮」由於站位的問題剛好被「公子」的「馬鞭」打到了臉。就在「馬鞭」打到「阿童」的極短時間裡，楊勤忠乘機扑倒在地，他想：我不如乘機扑倒，賭一賭鄞老師給不給他另一次處罰。她總不能再給他一個口頭警告吧？
「勤忠，這道具的馬鞭輕輕地打到你也可以將你打倒嗎？你是紙簡(潮州人稱紙紮為「紙簡」)嗎？」這一回，鄞老師可是看得緊，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張春郎」的「馬鞭」打到「書僮」的過程以及楊勤忠的「特技」表演。
雄才暗服鄞老師的「英明」，卻畢恭畢敬地上前道歉。此舉引發在現場觀看採排的「觀眾」對「阿童」發出噓聲。楊勤忠自覺無趣，祗好全心投入地重新排演一次。
「公子，到此青雲寺！」「阿童」仰視「公子」，做了一個接馬鞭的動作。
「阿童，你去安頓好行李馬匹，隨後就來！」
「我知！」楊勤忠以「馬鞭」當馬，作了一個牽馬的動作，離開了舞臺。
「青雲寺遠近知名，香火甚旺，今日卻為何如此清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