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239)

    「君，你手頭緊，需要錢，我可以掏自己腰包幫你，為何要來此偷廠的公款？」雄才上前捉住陳少君的雙手。
    「你給？」帶着一副懷疑的神情看雄才，然後向他伸出了右手，在他面前攤開手掌：「好！拿來！」
    「你要多少？」雄才往自己的褲袋，準備掏錢。他看見少君的眼裡有一道寒氣逼人的冷光，足以讓他不寒而慄。與她談戀愛至今，他這是第一次看見她用這樣帶着敵意和懷疑的目光看自己。這目光和夜貓在黑暗中伏擊老鼠的目光有幾分相似，被她看一看，他便覺得自己身體在極短的時間裡已經已經完成了一次極復雜的「基因突變」，由人變成了一雙老鼠，即使在牠面前耀武揚威的那祗是一隻母貓，牠的內心也會不由自主地對這母貓有萬分的畏懼。牠環顧四周，似乎是在找一處避難所，以便牠愴惶而逃。
    「我要十萬！你給得了這個數目嗎？」少君說「十萬」時，雙眼發光，不斷地用舌頭舐自己的嘴唇，那神情像貪婪的米倉老鼠。
    「十萬？」一聽少君說出「十萬」的數字，雄才再次感到自己的身體發生了基因突變由老鼠變成了雄貓，而她的身體同樣產生了基因突變由母貓變成了老鼠。因此，牠對母老鼠虎視眈眈：「雖然老闆是我三舅，我是一名工人而已，到哪裡可以找到這麼多錢來借給你？」
    「沒有錢？」陳少君兇相畢露，十足像一個「母夜叉」：「沒有錢，你就別信口開河。既然已經開口，就不由得你不給了！你要麼給錢，要麼拿命來！」
      雄才又一次感覺自己的身體產生了基因突變，由雄貓變成了東郭先生。而少君的身體也發生了基因突變，由母老鼠變成了想吃東郭先生的那隻狼不斷地在東郭先生面前張牙舞爪。他悔恨莫及——都怪自己太善良，才會引狼入室。現在，自己該怎麼辦？不得已，「東郭先生」祗好放開嗓子大喊「救命」：「救命！救命！」
      在「東郭先生」的「救命」聲中，雄才驚醒過來，發現自己額頭還沁着汗。抬頭望掛在辦公室裡的掛鐘，方知已是早上十點。開窗外望，同事正在各忙各的。有人在幫廚工的忙，有人在搬桌搬凳佈置酬神後宴會的場地，有人在拆戲臺……
     雄才無暇多想夢境有何啟示，他脫下的黃袍戲服，換上自己的衣服，然後，打着哈欠步出了辦公室。這才發現「司馬兄弟」失蹤了：奇怪，兩位「國舅」怎麼失蹤了？他倆是窮家漢出身，所以，自幼練就了比和尚更好的「化緣」本領。「三鄉一鎮」何家何時有何紅白喜事在何地舉行何等規模的宴會，他們都瞭如指掌。掌握了各位「施主」「布施」的詳情之後，他們便將「情報」分門別類，然後確定自己「化緣」目標，然後想方設法和「布施」的「施主」套關係。由於他們是有的放矢，他們「化緣」的成功率達到九成九。正因為如此，他們早已是達濠的「名人」，連真正的和尚都自歎沒有這樣的化緣本事。往日裡，慶隆廠中午十二點開宴，他倆早上七八點就到。這樣，他們就比別人多賺了一餐早餐。可是，今天，他們為何……
      中午，開宴的時刻到了。可是，作為主人，林映平夫婦以及「司馬兄弟」都遲遲未到。十二點三十分，從古家傳來了「古國丈」騎鶴歸西的消息，林映平讓到會者自便。十二點四十分，終於開宴了。
     「怪不得餓鬼不赴施孤會！原來如此！」雄才聽說古輪好過身的佳音，心情很舒暢，他為冤死的舊同學慶昌的大仇得報而感到欣慰，他哪裡知道「司馬兄弟」今日不赴宴另有內情，不單是因為「司馬懿」壽終。極少飲酒的他，竟然滿斟了一大杯白蘭地，舉杯向各同事及來賓敬酒。
      
      祭天次日夜裡，雄才夢見了曾慶昌的鬼魂。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這是曹操《短歌行》中最為人們熟悉的兩句。它被收編入潮劇《水鬼陞城隍》，成為落魄書生王懷義的唱詞。夢中的柳雄才似乎正在演《水鬼陞城隍》中王懷義醉酒誤入水府成為水鬼的戲。他正被兩個身穿古裝的鬼差押去見閻王，其中 一個好些面善。這使他感到很疑惑。
     「你們到底是甚麼人？要抓我往何處？」
     「去了便知，何必多此一問！」說話者回過頭來，把雄才嚇了一跳——他的頭部竟然像一個牛頭。雄才想：聽說，人死之後，閻羅王會派「牛頭」和「馬面」兩個鬼差前往陰陽交界的奈河橋下將死者的鬼魂解去閻王殿……難道他們就是「牛頭」和「馬面」？
     「你們到底是甚麼人？」
     「人？你看看我們這個樣子像甚麼？」長的有幾分像曾慶昌的那個鬼差指着自己的面部說。
     「像是《西遊記》中的妖怪！」雄才不假思索地回答。
     「看樣子，你是猜不出來的了！瞧你這樣子，死了都不知道甚麼事！算了，見你這樣，我們替你感到可憐，實不相瞞，我們是押你前往陰間的牛頭馬面兩個鬼差，奉閻王旨意，前來押你閻王殿去見閻君的！」
     「胡說，我陽壽未終，閻君怎麼會遣你等前來相召？」
     「陽壽未終？哈哈哈哈！老兄，你看他還在夢中哩！他屍體都已經腐爛了，居然還說陽壽未終！可笑，可笑！」「馬面」曾慶昌說。
     「甚麼？我屍體已經腐爛？誰說的？」雄才不斷地用手擰自己的臉：「仍有痛覺啊！怎麼說我死了呢？」
     「傻瓜，哪個死人被押去見閻君時不是像你這樣？哪個死人會知道自己死了？」「牛頭」搖搖頭說：「你不信自己已經死了？你是被他害死的！」
     「被他害死？這是怎麼回事？」雄才不信，他搖頭對「牛頭」說：「他是我的舊同學，我和他無冤無仇，他怎麼會……」
     「還說無冤仇？你曾經答應我，說願意幫我報仇！俗話說，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你祗幫了我一半的忙便……」
     「胡說，如今，古輪好不是死了嗎？你的大仇已報，還想怎樣？」
     「古輪好雖死了，但是他的第四仔還在！」「馬面」曾慶昌說：「你真心想幫我，就不能幫一半不幫一半！」
     「行！祗要你送我回陽間去，我一定幫你！」
     「不行！」「牛頭」說。
     「牛頭」想對雄才不利，被「馬面」刺殺，化為一陣輕煙，消散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