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252)

    悅來髪廊的洗頭妹和剪髪師傅大都偷閒到慶隆印刷廠參加春節聯歡活動了,祗有新來的一名四川籍洗頭妹為魏蕭女留守在髪廊,喜歡乘妻子不注意便四出尋歡的林映平偷偷地溜到了髪廊,以身教的形式為她授藝--教她賣春之技,因為魏女功夫一流,他付了五百元作為買她第一春的報酬,這是他做了鴇公以來他的付費第一淫,也是這段一兩月來最讓他消魂的第一淫……
    在回味無窮中,他依依惜別那消魂女,回到慶隆印刷廠看戲。剛好看到古琴衝上戲臺欲打柳雄才的一幕,他對自己的外甥和妻子的行為都感到意外。
    雄才居然扮演宋徽宗來諷刺我是個昏君,這是他入廠以來的第一次。演戲的戲仔歷來是沒有社會地位的,我讓他演戲的目的是讓他玩物喪志,這樣,我要將他由充滿菱角的利器消磨成卵石就更加容易了。沒有想到他幹甚麼都那麼投入,真的做到了「幹一行,愛一行」,既通過演戲盡展他的才華,又樂在其中。看,今夜,他竟然利用他的那一點與自己的容貌相似,通過化妝,以假亂真的讓古琴以為在戲臺上演宋徽宗的是我。
    想到這裡,他的靈魂完全被那長期潛藏於他心靈的最齷齪的東西占據了,在他想來,既然自己是一個淫棍,別人也不可能不是淫棍,正如世上沒有不吃魚的猫一樣,世上也絕對沒有不破色戎偷尼姑的和尚,雄才也不例外,他擔心:會不會有那麼一天,古琴將雄才當成自己的替身,在她無法在我身上得到性滿足時把他當作我,引誘他,迫使他和她亂倫?更何況雄才早就對我恨之入骨?縱使雄才自己沒有這樣的念頭,但是,假如受到古琴的引惹,誰能保證他不會……
    就在此時,林映平從雄才的雙眼中彷彿一縷怒火,他哪裡雄才眼中的怒火是自己摧花而起?因此,他更加相信在不久的將來,雄才會給他戴綠帽子,於是,他的內心也抖然被怒火鍛燒着。但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還是盡量抑制這一縷怒火的漫延。他不斷地告訴自己,以後的事以後才解決,暫時無須杞人憂天。古琴是怎麼了?居然將雄才當成我了,雖然我不排除雄才的相貌和我有某種我和他都未發現的相似之處,但是,我和他的整體形象相差太遠了。即使雄才經過化妝和我有幾分相像,但是,古琴是我的枕邊人,她有甚麼理由將雄才當成是我?難道這就是所謂鬼使神差?就算她眼花,也不應該衝上戲臺去打人啊,這丟人現眼了！
    林映平自己是個粗人,習慣了魯莽行事,但是,此刻,他也覺得古琴太魯莽了,因為她太丟人現眼。因此,他不敢再呆在戲臺下,逃過了眾「觀眾」的目光,像老鼠逃猫一樣狼狽地逃回家中……
    正月初一早上,家祭完畢之後,雄才呆在家中,給父母寫信。
      雙親尊鑑:
         「每逢佳節倍思親」,值此普天同慶之際,兒誠祝雙親福體康泰,新年心想事成。
         母親赴港定居,近況如何?三弟入學否?心甚掛念,惟有修書寄雁鴻！
         因少君新亡,兒萬念俱灰,為兒女情而疏父母兄弟,此為不孝不悌也。別後屢有悔意,更增思親之切。
         母親赴港,兒又因受舅之託演《美人淚》酬神而未往送行,此兒不孝之二也。
         有此二不孝,兒愧為人子。惟有事祖母以孝,以寬雙親之心贖兒罪愆;專誠於事業,以他日之業績報雙親養育之恩於萬一……
         殷殷此心,惟天可表;切切之情,付諸筆墨。尺牘所限,書不盡言。
            此呈
          敬頌親安！
                                                                   不孝雄才百拜
                                                               一九八八年二月十七日
    雄才不喜歡寫白話文的信件,喜歡像古人那樣寫信,而且,他寫舊體信比寫白話文信寫得好,這是從一本家傅的教人寫信的繁體字書中學來的。在這封給父母的信中雄才並未提及他與林映平交惡的事。
    而林映平卻在其姐林麗娟赴港定居後多次打電話給她,向其姐歷數雄才的種種「罪狀」,以男子漢之身,行潑婦繞舌這類為君子所不取的行為。在他的抹黑下,袒蕩的雄才在其父母心目中的形象漸漸地變成了一個十毒不赦的惡魔,而「潑婦」林映平倒成了正人君子了。
    在往後的一年中,雄才與林映平夫婦的關係很復雜起來;與李秀清的關係也讓旁人感到撲朔迷離……
    雄才覺得由於林映平夫婦的存在,慶隆印刷廠已經變成了《紅樓夢》中的榮、寧兩府,他已萌去意,他之所以暫時滯留,祗是為了學習印刷技術,既然掌握校版和燙金技術的人都是師傅,我就要學好這兩項技術。因此,他每日都主動為林木軍斟茶遞水,對他「實行」「人身保護」,儼然林木軍的「貼身保鑣」,有不明白的地方,總是「打破沙鍋問到底」……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一年下來,雄才成了廠裡燙金技術最好的印刷工兼技術員。
    燙金用的「金泊」或「銀泊」多是以電化鋁來代替以節約成本,電化鋁有多種不同的型號,即使同一廠出產的同一牌子都有種類繁多的不同的型號對應用不同的印刷紙張及油墨印製的印刷品。若用錯了,燙出來的「金」和「銀」的反光度就不足,許多半成品往往就因此而報廢。
    一九八九年一月的某日,林映平拿了一條新電化鋁來到車間,想找林木軍,問他可不可以用這一條電化鋁來燙安溪某茶廠的「一枝春」茶盒。
    「三舅,師傅說,有關電化鋁的質量問題,問我就好了。」
    誰也沒有想到,雄才的這一句傳達林木軍師傅的話竟然成了舅甥兩人再之開戰的導火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