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271)

   「(唱)他那裡以酒引情情更熾,我這廂借酒消愁愁更深！」
    「我是怕你遲早變成林黛玉,而我卻不是賈寶玉……」雖然耳朵被鄭玲擰痛了,但是,雄才覺得情侶之間偶爾鬧點彆扭是免不了的,女人耍幾下花槍非但無傷感情還是一種情趣。說完忍痛唱了康王的唱詞:「她為何欲言又止眉雙鎖,定有隱情掛在心手提高倍望遠鏡,莫不是埋怨未封女中貴,恩人啊,妳雖不言朕知音,舉盞敬過三杯酒,鳳冠霞帔賜妳身,朕即降旨告天下,封妳為賢德皇妃大貴人！」 
    「小女子不敢當……」鄭玲又擰緊雄才的耳朵:「你還說?我讓你繼續說！」
    「哈哈哈哈,理當如此,受之無愧！」雄才乘走位之機,附耳對鄭玲說: 「也罷,將來如若妳真的嫁不出去的話,那就嫁給我吧！」
    「扣掰(吵架)了,雄才呷(和)許個(那個)演邨姑的扣掰(吵架)了！」
    「你們勿散呾(瞎說)了,那是情侶之間的打情罵俏！」
    聽說演皇帝和邨姑的兩個演員吵架,林映平本想直接飛奔現場看個熱鬧,巴不得看見雄才如何在他的戲迷面前出盡洋相。但是,鑒於自己已經成了過街老鼠,他不敢貿然前往。他臉上呈笑,站在門口用高倍望遠鏡觀看戲臺上的情形--林映平嫌旅途寂寞,經常隨身攜帶高倍望遠鏡上飛,好在飛機上隨時觀景。
    一心想看雄才出洋相的林映平,用高倍望遠鏡看了許久,他非但沒有看到雄才出洋相,但是發現那個少女身材好,樣貌姣好,讓人愛煞:她是誰?我怎麼沒有見過?看來,她不是慶隆廠的員工,那她怎麼也上臺演戲了?是不是古氏戲幫的人?如果是,我就有辦法讓她陪我睡覺了;如果她是雄才的新朋友,那就麻煩了……
    最近的幾次較量,林映平並沒有占到雄才甚麼便宜。他越來越覺得雄才是一隻渾身長滿刺的刺猥,很棘手。為了暫時過過癮,他流着口水,睨着雙眼,在高倍望遠鏡的協助下意婬了鄭玲一番,這才甘心回到自己家中。
    「萬歲,我還有話。」鄭玲聽雄才說他願意「收留」自己,內心甜滋滋的,口裡卻說:「油腔滑調,沒有一句真心話,討厭死了！」
    「愛卿有話,但說無妨！」
    「我怕萬歲動怒。」鄭玲問雄才:「你怎麼不說話了?」
    「啊,哈哈哈哈,恩人說哪裡話來?今日,妳就是錯罵了孤皇,屈煞了寡人,也不怪罪於你！」雄才輕撫鄭玲的臉龐，笑言:「康王已幫我說了:愛卿有話,但說無妨！」
    「此話當真?」
    「君無戲言！」雄才又欲輕撫鄭玲的臉龐：「怎麼又輪到妳不說話了?」
    「萬歲,你可知小女子是誰?」鄭玲嬌嗔地逃避雄才:「賈玉女已幫我說了:此話當真?」
    「乃是孤皇的救命恩人啊！」雄才拍着胸膛說:「有話但說無妨！」
    「請萬歲仔細看來。」鄭玲雙眼專注地看着雄才:「聽說,你過去對陳少君也很好,她死後,你曾長時間不能振作精神,是不是?」
    「哎呀,猶如梨花帶雨、芙蓉出水！」 雄才一聽鄭玲提到陳少君,心中不悅。但是,戲中的賈玉女尚未與康王鬧翻,他暫時不宜有大動作:「那是和你認識以前的事,我是受騙上當才……」
    「萬歲,你想到哪裡去了?」鄭玲將信將疑:「受騙上當才?如何受騙上當的?」
    「我想妳人也好,心也好,貌也好,情也高啊！」雄才將已被他揉鄒了的那封陳少君寄給他的遲來兩年的信交給鄭玲:「其實,她自己也上了當,上了我三舅的當……」
    「萬歲,我並非張幃君！」鄭玲聽了雄才的話,覺得陳少君也是受害者,雄才似乎應該原諒陳少君。但是,她又害怕果真如此,她就永遠征服不了他了。於是,她假裝鎮定,投石問路。她問雄才:「既然她是無辜的,你怎麼就不能原諒她?」
    「朕早就料到了。」雄才覺得自己的耳朵越來越熱了:「我祗也受騙,但並沒有說她無辜。她自己也受騙了,可是她卻讓我受騙了,這更使我難受。所以,我無法原諒她,因為我憎恨那些感情的騙子。」
    「萬歲如何知道? 」聽了雄才的一番真心話,鄭玲終於放下了心頭大石。她雖然人在戲臺上演戲,但是,靈魂早已與雄才的靈魂一起離開軀殼,飛入花前月下的溫馨纏綿的溫柔鄉裡去了,好在她熟悉賈玉女的唱詞,她在戲臺上並沒有唱錯唱詞或者出其他的錯……
    「當年,妳借物取名,朕才命妳以圍裙為記高掛大旗！」雄才看出鄭玲的那雙平時會說話的眼睛突然變得目光呆滯了。她肯定走了神,不然她的雙眼就不會突然黯然失色。雄才問:「你在發甚麼愣?」
    「萬歲,我確非救駕之女！」聽到了雄才的問話,鄭玲額上發光,彷如一縷和煦春光,為幾年來一直活在林映平夫婦的陰霾下的雄才送來了一點光明,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恢復了平時的光彩,薄唇微動:「我在憧憬我們的未來……」
    「幃君,妳多飲幾杯了,待朕命人扶妳早些安寢！」
    戲中康王上前扶賈玉女;戲外,雄才喜極而泣:「你曾問我幾年來奔走風塵可曾遇到紅紼,紅紼如何比得卿?」
    「萬歲,我並不醉。」鄭玲聽出來了,雄才用的是潮劇《謝瑤環》中袁行健答謝瑤環的唱詞,她也用謝瑤環的唱詞來回應:「姻緣本是前生定,莫負今宵山海盟。」
    「從來酒醉之人都不肯認醉！」雄才對戲對上了癮,再用《美人淚》中李善元的話來回話:「我心一如既往,妳又何必耿耿于懷?」
    「萬歲,我並非救駕之女,名叫賈玉女,有欺君之罪。」鄭玲聽出來雄才的話的出處:「討厭,你在詛咒我！」
    「用個假名哪算欺君之罪?」雄才一怔:「我怎麼會詛咒妳?」
    「我確有罪。」鄭玲翹着嘴去擰雄才的耳朵:「你自比李善元,豈不是將我比作馮香羅?你希望我像馮香羅那樣慘死！不安好心。」
    「朕賜無罪。」雄才反駁說:「強詞奪理！」
    「叩謝萬歲！」戲臺上出現了持續幾秒的默埸。然後,賈玉女向皇帝「吐真」:「萬歲,我並非救駕之女,乃是冒名頂替！」
    還是在戲臺上,雄才與鄭玲的對話也出現了默場,而且這默場持續的時間更長。
    「冒名頂替?從何說起?」
    「萬歲,(唱)張家邨掛圍裙非祗一人,救駕女用假名蹤跡難尋,爹娘為把皇恩領,逼我冒名假作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