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277)
蔡詩忠?古寶徐憑蔡的「瀑布頭」認出主持今夜「拜天公」的祭祀活動的司儀竟是雄才的同學兼好友忿然離開現埸,而蔡則嚐試到戲棚找雄才。
「(唱)玉簫悠揚隱衷情,師兄心事聽分明,師兄他啊,他為人純樸敦厚、舉止高雅令人敬,今日裡園中約會有緣份,莫不是兩人相託樂聲?師兄雅韻未知叫何曲名?」
鄭玲乘機在已落幕的戲臺上以《三闖宮》中薜梅的唱詞拋磚引玉,希望借機與雄才一訴衷情。雄才是個潮劇通,一聽便明白鄭玲的心事,便以「毛子佩」的身份與她唱和。
「此曲名叫《寒梅讚》！」
奇怪,更深夜靜的,除了慶隆印刷門口燈火通明之外,周圍的人家都已經熄燈,怎麼會有這熟悉的潮劇聲?誰家在播許雲波演毛寧的那出《三闖宮》?不,這若隱若現的《三闖宮》的潮劇聲沒有配樂啊,這分明是由真人所唱,那麼,誰人有此悅耳的金嗓子,可以如此亂真地清演《三闖宮》讓人誤以為它是來自錄音機?嗯,聽出來了,這聲音似乎是來自那落了幕的戲臺上,不如待我上前掀起那布幕看一看。
「啊,《寒梅讚》,佳作,佳作！」
「過獎了！師妹啊,(唱)念子佩……子佩自幼鄉居在鎮江,蒙師教養博學先賢,我與妳同窗共硯十餘載,青梅竹馬心耿耿。曾記得妳要蓮花我向池中擷,妳要秋蟬我向樹上攀。韶華流水如瞬息,到今旦,妳已及笄我也弱冠。誰不羨那天上比翼鳥?願妳我長作並蒂蓮花在池中！」
柳鄭兩人相識不久,兩人並無青梅竹馬的經歷,借《三闖宮》唱酬祗是為通心曲以增進感情。但是,唱着唱着,鄭玲真的將雄才當作自己青梅竹馬的情侶了。而雄才呢?唱到「青梅竹馬」時,他的腦海中突然閃出了真正與他青梅竹馬卻無緣成為情侶的柳英華,居港十年了,未知她怎樣了?哎,別想她了,多年來,我與她天各一方,若能相見,也難免形同陌路人了。更何況我懷擁鄭玲?
「這個?(唱)聽他言……聽他言我暗羞慚,一句句說得薜梅難展顏,世上難得如此多情種,奴祗得含羞忍恥……強開言,念薜梅慈娘早喪隨爹爹就教鎮江,蒙兄你……你一片深情相憐愛,無微不至恩難忘,怕祗怕雲泥殊路千萬丈,朱門柴扉難高攀！」
唱到「慈娘早喪」,鄭玲觸景傷情竟然黯然落淚:她一出世,父親就偷渡去香港,留下她與母相依為命,她八歲那年,鄭母因患癌症早逝,她一直寄居外婆家中,由外婆管教,一直看着舅父舅母的臉色做人,受盡了寄人籬下之苦。這一遭遇比《三闖宮》的薜梅更慘,與雄才在他三舅發跡後受他舅妗的氣也極相似。這是她樂於與雄才合演《皇帝與邨姑》並與之配合默契的原因。
「(唱)滄海桑田多變故,子佩此心永無雙,但望妳……望妳是萬年長青樹,又似雪梅傲霜寒！」雄才為鄭玲抹去臉上的淚痕,問她:「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哭了?」
「(唱)我願為雪梅傲霜寒,氣節清高待春風,祗望你蟾宮早折桂,那時莫忘低三下四人！」
蔡詩忠悄悄地掀起了戲臺的布幕,祗見雄才正懷揣一個小家碧玉的美人……驚艷之餘,他也唱起了《三闖宮》來,他唱的是張姿昭的「太虧我遲來一步,何忍被他搶去意中人」。唱完,他又內疚。雄才和她,如此情投意合,看起來,我絕不是遲來一步。既然她已投懷於雄才,我怎可橫刀奪愛?看他們如此如膠似漆,何忍擾人春夢?主意打定之後,他放下了戲臺的布幕,轉身離去,一邊走一邊又唱了一句張姿昭的唱詞:「枉我誤種相思豆」
「五馬分屍」事件過後,林映平的婬事有所收斂,而他的事心和鬥志也盡失。就這在林映平萬念俱灰之時,農曆新年年關在望。柳雄才再之受命組織慶隆印刷廠的春節聯歡晚會。
「三舅,我有二事不明。」柳雄才覺得奇怪:三舅一向是知恩不報卻有仇必報的人,我演《皇帝與邨姑》令他成為了過街老鼠,他居然不計前嫌,他像是如此寬宏大量的人嗎?如果是,那便是新郎倌行房:頭一次！
「有咩(甚麼)不明?」那「新郎倌」被他外甥問呆了。
「你真的不計較前嫌了?」
「傻瓜,我是你母舅,你是我外甥,舅甥之間有甚麼隔夜仇?」林映平表面上和顏悅色地雄才談話,內心卻將雄才當作是一支心上的刺、眼中釘。不是他不想「報仇」,而是他在等待一次「報仇」的機會。他在內心反復告訴自己:這仇遲早要報,遲報了,雄才將會輸得更慘、更徹底。
「啊,這我就放心了。」雄才心想:我和他的脾氣一樣倔強,兩人勢如水火,常常劍拔弩張地對峙着,他比我更難放下面子這個包袱,因為他是長輩。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怎麼可能一夜之間由一匹豺狼變成一隻溫馴的小綿羊?這有悖常理！看來,我得加倍提防這「新郎倌」才是！
「你不是還有一個問題要問我?」
「中央電視臺年年除夕都有春節聯歡晚會,我們也弄一個春節聯歡晚會,哪有觀眾?」
「廠裡的外省工朝來朝家(越來壞多),讓你搞春節聯歡晚會是想讓他們留下來過年。」
「既然是演給外省工看的,那麼,潮劇豈不是不能演?」雄才想演《三闖宮》諷刺林映平夫婦各有各風流,聽林映平這樣一說,他感到有點失望。
「不,潮劇還要演,我想通過聯歡,可以讓本地工人與外省工打成一片。」
「那……演咩(甚麼)戲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