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 (40) - 前度的前度

    狂歡派對後，左泊裕把相識了三個月的女友露莎送回家。​

​    露莎早已半醉，整個人軟輭輭地靠在泊裕身上。

​    泊裕對這婀娜嬌媚的露莎垂涎已久，當然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把她扶到床上後，便毫不客氣地壓上去。

​    露莎嘴裡說「不」，雙手卻圍上她的脖子。

​    這是典型的欲拒還迎，泊裕怎會理會？逕自埋首在她那柔軟的胸懷裡亂親亂哄。

    ​當泊裕正要解開她的裙子，卻遭到露莎的反抗。「不要！放開我！放開我！」

​    泊裕配合她:「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了……」

​    露莎的手在胡亂揮舞，也不知怎的，竟把床頭櫃上的鬧鐘掃到地上----

  「鈴鈴鈴……」火警警報似的聲音震天大響起來，劃破四週的寧靜。

    泊裕只好放開露莎，下床去。

    房裡漆黑一片，泊裕好不容易才找到那該死的鬧鐘，卻怎樣也按不停它。

    突然，身後伸來了一隻手，把鬧鐘拿了過去，鐘聲便戛然止住。

    泊裕給嚇得尖叫起來。

  「閉嘴！」一把低沉的女音響起。

    房間的燈亮了，泊裕看見面前站著一個短髮圓臉，劍眉星目的女郎。

  「你是誰？」泊裕終於鎮定下來。

    女郎還未回答，露莎便從床上跳下來，撲向她的懐裡：「程櫻----」

    程櫻皺著眉頭退開兩步：「三更半夜，你們可不可以安靜一點？」

  「程櫻，她欺負我！」

    程櫻轉過頭來看著泊裕。

    泊裕急辯：「我們是情侶，剛才不過在親熱，怎麼算得上欺負？」

  「不管怎樣，也不應擾人清夢。」程櫻淡淡地說。

  「對不起，我保證沒下次。」泊裕立刻說。

    程櫻走出房間，任由露莎如何喚她，她還是頭也不回。

    泊裕問露莎：「你和她是什麼關係？」

  「她是我的----」露莎咬著唇：「前度。」

    露莎告訴泊裕，自己一年前和程櫻分了手，但因找不到什麼好地方，所以依然住在她家裡。

    她再三強調，兩人只是同屋共住的關係，讓泊裕千萬不要想歪。

    泊裕無語了----這世界上竟有這麼大方的人，讓分手一年的前度留在自己家裡？

    還是那句老話----不是從沒真正愛過，就是從沒真正放下。

    反正泊裕自己是絕對做不到的。

    想到隔壁就是女友的前度，泊裕什麼興緻都消失了。

    露莎在泊裕的耳邊輕聲說：「……下次去你那裡……」

    泊裕故意笑得猥瑣：「下次不會這麼輕易便放過你了……」

    誰知道，她們根本沒有下次。

    露莎年輕貌美，裙邊蜂蜂蝶蝶不計其數。

    泊裕知道露莎還沒有把心意真正定下來，除了自己之外，外面還同時應付著其他追求者。

    泊裕沒有太大的反感，覺得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事。一天沒結婚，大家也還有選擇的權利。

    但泊裕也有底線的。

    ----露莎和男人在舞池裡法式熱吻，給泊裕碰見了。

    雙性戀？泊裕真心接受不了，她第二天便跟露莎說分手。

    露莎也乾脆，隨手把那雙鑽石耳環脫下來還她。

    泊裕讓她留著當紀念品。

    分手的氣氛融洽愉快，泊裕還很有風度的說：「將來遇到什麼問題，可以隨時找我。」

    說泊裕完全不難過，那是騙人的。

    別看泊裕外表這麼花俏，其實骨子裡還是個挺傳統的人。

    ----「一生一代一雙人」，這是她的夢想。

    泊裕希望，最終不會成為妄想。

    也許泊裕以前的艷史太多，讓月老的工作量太大，祂似乎是……罷工了。

    泊裕身邊一直沒有出現什麼合適的人選。

    轉眼間，她的單身生活已邁向第十週。

    泊裕也不著急，就當是給身心一個悠長假期好了。

    那天，露莎約泊裕出來喝下午茶。

    她把泊裕帶到一間面積不大，但頗有情調的樓上咖啡店。

  「你覺得這裡怎樣？」剛點好咖啡和蛋糕，露莎便急不及待地問泊裕。

  「挺不錯。」泊裕打量著四週。「這裡給人一種在家裡懶洋洋的感覺。」

  「既然你也喜歡，可以請你入股嗎？」

  「什麼？」

  「這店是我的好姐妹小芝的，她打算回荷蘭定居，想把這裡頂讓出去。」露莎興奮地說：「她說如果我有興趣，可以給我打八折。」

  「怎麼突然想做生意呢？」泊裕提醒她：「做這種小生意很困身，遠不及打工準時上班下班那麼輕鬆自在。」

  「就是打工久了，想試試當老板。」露莎嬌笑：「你想想，一邊和朋友們在這裡喝喝咖啡談談笑笑，一邊還可以賺錢，這算盤打得不錯吧？」

    泊裕一聽便知道這溫室小花根本沒有把這店當作一盤生意來考慮，她純粹是替自己找蒲點。

    但自己也不好一下子便打擊她，便裝作頗有興趣的問：「你有什麼經營方案嗎？」

  「要什麼方案呢？」露莎抿抿嘴：「小芝說只要付她六十萬便可以了。我打算找兩個合伙人，每人出三十萬……」

    泊裕輕輕打斷她的話：「付頂手費是簡單，但以後的運作呢？你打算由誰來管理？由誰來理賬？預算每月的營業額多少，成本多少，流動資金多少；賺錢當然好，但虧了怎麼辦？應該先準備一筆備用資金，還是需要時再湊錢？還有市場調查，推廣計劃……」

  「怎麼這樣麻煩呢？」露莎發嗔：「小芝說得很簡單----她說只要每天抽點時間來坐坐，月底把賬結一結，剩下來的有多少便是賺多少了。」

    泊裕不出聲，心裡說：「她想你去接她爛攤子，當然是這麼說了，難道給你說實話----又困身又繁瑣又虧本，你會有興趣才怪！」

    露莎可憐兮兮的看著泊裕：「但我真的很想試試，你當是幫幫我，我一定不會讓你虧本的。」

    對泊裕來說，三十萬真的不算多，她隨時可以拿得出來。但拿得出並不代表不介意扔到海裡去----她的錢，咬開來也是有血有汗的。

    而且，和別人合伙做生意，誰也知道麻煩多多，虧本固然煩，賺錢也煩，有好結局的萬中無一。

    但要她拒絕露莎，又不知可以找什麼好藉口。

    想了一會，泊裕開口說：「沒有一個好方案，是不可能成功的。」「你回去把我提出的問題都想清楚，把答案寫下來。」「要是我覺得滿意了，我便同意入股。」

    泊裕一心以為露莎會發脾氣拒絕，誰知她甜甜一笑：「好，一言為定，三天後給你計劃書。」

  「一言為定。」

    三天三天又三天，露莎音訊全無。

    泊裕吁了口氣，不再把事情放在心上。

    過了兩星期，泊裕收到速遞，把它拆開，是一本咖啡店的計劃書。 

    在好奇心驅使下，泊裕細閱起來----這計劃書圖文並茂，資料詳盡，很多泊裕想不到的細節都顧及了，而預算也合理全面，甚至還提出了幾項新建議，改善服務質素、增加餐飲選擇等等。

    看著這麼翔實的計劃書，泊裕心裡也不禁蠢蠢欲動起來----這投資機會似乎很不錯。

    想不到露莎看起來這麼不靠譜，但認真起來，還真是有板有眼。

    泊裕是重承諾的人，既然這計劃書令她滿意了，她便答應投資三十萬，持股百份之三十。

    露莎告訴泊裕，另一個股東也一樣。而她自己，則當那百份之四十的大股東。

    ----錢露莎是沒有的，但她會把工作辭掉，全職當咖啡店的總店長。

    她們稍微翻新了一下店子，便開張了。

    露莎交遊廣闊，祝賀的花牌和花籃要擺到街上去。

    店裡更是人山人海，泊裕來到，隔得老遠地跟露莎說句「哈佬」，便給擠進廚房裡。

    廚房倒是安靜，只有一個店員低著頭擦杯子。

    泊裕走過去打招呼：「辛苦了，累了便歇一會吧！」

    店員抬起頭來----

  「是你？」泊裕嚇了一跳。

    程櫻點點頭：「你好。」

  「你怎麼會在這裡洗杯？」泊裕忽然想起：「你不會就是另一位股東吧？」

    程櫻點點頭：「猜對了。」

  「那計劃書----」泊裕心裡靈光一閃：「其實是你寫的吧？」

    她還是點點頭。

  「你對露莎真是好得沒話說！」泊裕給她一句中肯的評語。

  「不，事實上，我自己對咖啡店也有興趣。」

  「想不到會和你做了合伙人，我們還沒有正式介紹呢！」泊裕伸出手：「你好，我是左泊裕。」

    程櫻把手擦乾淨，再跟泊裕握手：「我是程櫻。」

  「我對開店完全沒有經驗，但看到這麼詳盡的計劃書，便知道拍檔是個幹實事的人，才有信心入股的。」泊裕誠懇地說：「往後，還請多多指教。」

  「我也是第一次開店。」程櫻說：「而且我另有正職，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放在這裡，只能盡力而為。」

  「我也一樣，但我會儘量抽時間過來幫忙。」

    她們相視苦笑了一下，心裡也明白----這露莎，實在是不怎麼可靠。

    往後，泊裕有事沒事便往店裡跑。

    通常，程櫻也會在。

    ----調咖啡、做蛋糕、當侍應、洗碗碟，她們捲起衣袖就來。

    相處下去，泊裕發覺程櫻雖然不大愛說話，但一開口便切中要點。

    程櫻做事認真俐落不計較，是個值八十分的好伙伴。

    露莎總愛在她面前發些小姐脾氣，提出些無理要求，她都笑著答應。

    ----當然，泊裕不排除程櫻對露莎根本餘情未了。這咖啡店，會不會成為她們復合的良媒？

    三個月轉眼過去，店子的成績居然很不錯，不用虧本之餘，還有些許盈利。

    不久之後，泊裕要到上海出差，需時兩個月。

    她跟程櫻和露莎交代了一下，想不到程櫻也告訴她，自己早一年前已計劃了回澳洲探親，將要離港三星期。

    也沒什麼辦法了，只好把店交給露莎和上帝。

    其實，泊裕對店子十分上心，她在親朋戚友圈裡做足了宣傳，讓人們到店裡光顧，能夠提出有用意見的，會獲發VIP卡。

    有兩、三位朋友發微信給她----環境優美、咖啡香濃、甜品精緻，唯一不足是----怎麼營業時間這麼飄忽？甚至過份得即使訂了位，也可以讓客人撲空門的。

    泊裕的頭火辣辣地痛，心裡祈禱：「但願程櫻可以在店子倒閉之前趕回去吧！」 

    又過了兩星期。

    晚上八時許，泊裕收到程櫻的電話。

  「左泊裕，你馬上回來香港。」

  「馬上？」泊裕問：「什麼事這麼緊急？」

  「露莎在家中服安眠藥自殺。」程櫻的聲音沙啞：「手裡握著和你的合照。」

    泊裕條件反射般說：「這個絕不可能！一定是弄錯了！」

  「你這衣冠禽獸！」程櫻怒罵她：「不要給我再看見你，否則，我一定會親手殺死你！」「嘟嘟……」

    泊裕匆匆抓起外衣和銀包便出發去機場。

    一下飛機，便飛車到醫院。

    看見泊裕，程櫻的態度倒也沒有在電話裡這麼惡劣。「醫生給露莎洗了胃，沒有生命危險，但可能有其他後遺症，需要留院觀察幾天。」

  「那我就放心了。」泊裕拍拍胸口。

  「我知道這是你們兩人的私事，我不應該多口。可是，」程櫻臉色灰白：「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露莎受傷害。」

  「你對露莎怎麼樣，我心裡很清楚。」泊裕認真地說：「所以你一定要聽我解釋----我和露莎真的沒什麼，她自殺絕對與我無關。」

  「與你無關？」程櫻提高了聲音：「你的情人自殺，你卻說與你無關？」

  「我和露莎早在八個月前已經分開了。」

    程櫻滿臉不相信：「你們要是真的分了手，怎麼還會跟她合作做生意？」

  「這世界只有你不應該問這問題。」泊裕牽牽嘴角：「你自己也早和她分開了，還不是同樣跟她合伙？還讓她住在家裡？」

  「我們的情況特殊----我們自少是鄰居，十二歲便認識對方。」」程櫻抿著嘴：「我們的家人全留在澳洲，只有我和她回港發展。我答應了露莎的父母，她一天不結婚，我一天也會好好照顧她。」

  「真的嗎？還是你連自己也騙了呢？」泊裕挑著眉：「照我看來，你對她根本就是餘情未了。」

  「我們雖然是青梅竹馬，但只談了半年戀愛。」程櫻低聲說：「我早就說過我們不適合當情人，是她堅持要試一試。」

  「哦！」泊裕心裡莫名其妙地猛跳了一下。

  「怎麼會說起我和她呢？」程櫻忽然醒悟過來：「要說餘情未了，不是你對她，就是她對你。」

  「我們只交往了三個月。分手後，我只把露莎當朋友，當合伙人。而她，」泊裕皺眉：「我絕不認為她對我仍有想法----一個月前，她在店裡拿了一個拿破崙蛋糕，說要和男友哈利慶祝生日。」

  「那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麼她在自殺時，把你的相片緊緊握在手裡？」

  「不知道，只好等她醒來了再問她。」泊裕歎了口氣。「很晚了，我們還是回家吧！」

  「我想在這裡等她醒來。」

  「你還是回去洗個澡，休息一下，再想想給她弄些什麼補品才是正經。」泊裕勸她。

  「那好吧！」

    第二天，泊裕早上十一時許才施施然來到醫院。

    程櫻正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發呆。

  「露莎醒來了，情況良好，你應該放心了吧？」泊裕坐到她身邊。

  「你怎麼知道？」程櫻一怔：「她一醒過來，便把我的手機拿去了，我想打電話通知你也沒辦法。」

  「她更新了臉書，把自殺的原因過程和感受一一細緻描繪出來。」

    程櫻很錯愕：「那她究竟為了什麼自殺？」

  「她和男友哈利吵架，哈利讓她去死，她便死給他看。」

  「天！」

  「她打算嚇嚇他而已！」泊裕苦笑：「她要是一心求死，怎麼會在晚上八時，你又在家的時候自殺？」

    程櫻捧著頭。

  「你想猜一猜為什麼她手裡拿著和我的合照嗎？」

  「不猜！」程櫻沒好氣地說：「你快說！」

  「她說這張相拍得她很漂亮，是她最喜歡的照片----萬一她真的不小心自殺成功了，便把它加工當遺照。」

  「露莎她真是……」程櫻再也想不到適合的形容詞了。

  「所有謎底已經解開，你現在相信我是清白的吧？」

  「對不起！是我一時衝動……」

  「換了是我，我也會這樣想的。」泊裕輕聲說：「最重要是能把誤會解釋清楚。」

兩人的眼神碰上了，卻也飛快迴避開去。

    這時候，一個男人從外面匆匆走來，找到露莎的房間，便推門進去。

    程櫻正要阻止他，泊裕說：「這就是哈利，讓他們談談吧！」

    接著，房裡傳出了尖叫聲、喝罵聲、巴掌聲、哭聲、笑聲……

    泊裕和程櫻對視了一眼。 

    房門打開，哈利出來，說：「露莎讓你們進去。」

    露莎俏臉上淚痕猶在，嘴角卻掛著燦爛的甜笑：「我和哈利決定結婚了。」

  「恭喜。」泊裕和程櫻同時開口。

  「結婚後我們會移民加拿大。」露莎說：「咖啡店的股份我就不要了，送給你們當禮物。」

  「謝謝。」她們又齊聲說。

  「看你們多合拍！」露莎朝她們眨眨眼：「我一直覺得你們很登對，不如你們趕快加把勁，爭取和我們一起行婚禮……」

    泊裕和程櫻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轉過身，走出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