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如衣 - (6)

2015/11/05 09:08:17 網誌分類: 蝶如衣 (中篇小說)
05 Nov

 

「婆娘找上門來?你怎麼怕成這樣子?你今夜就在這裡過夜,她要敢多生事,看她離不離得了廣州灣?」

 

「實在是星寒累了,想回去休息。」

 

「洪老爺,宋老闆既然不舒服,便由他去吧!」杜月明剛捧著茶盅進來,開口替星寒說情。

 

星寒不禁投去感激一眼。

 

「要回去也行,老規矩,乾掉這三杯!」

 

星寒只好把眼前一杯滿滿的酒灌進肚子,第二杯還未喝光,她胸口已是一陣翻騰,到了第三杯,酒剛入喉便給嗆著了:「咳咳咳……

   

    大伙兒看星寒的狼狽相,都大笑起來。

 

「宋老闆,讓月明代你乾了吧!」

 

星寒還來不及反應,杜月明已拿過她手中酒杯,仰首喝個乾淨。

 

「洪老爺,就讓宋老闆回去吧!」

 

「去去去。」

 

「謝洪老爺,那星寒失陪了。」星寒連跑帶跳逃出花廳。

 

「宋老闆----

 

星寒回過頭去。

 

「你的大衣。」杜月明捧上外衣。

 

星寒一手接過:「看我這冒失鬼!謝謝了,再見。」她匆匆走到大門口,正好迎上心如的車子。

 

「星寒,你是吃了豹子膽?連妓院也敢留連?要是出了差錯,你還要不要命?」

 

「對不起,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這裡風大,千萬別著涼才好!」星寒把大衣披在心如身上。

 

「回去吧。」星寒偶一抬頭,發覺杜月明還站在大門側,便向她點點頭,車子便揚長而去。

心如對星寒這次應酬很是生氣,連夜找顧學勤通知郭班主中止合約,寧願賠雙倍戲金,也要馬上拉箱回澳門。

 

顧學勤和星寒費盡了唇舌,總算勸服心如為聲譽著想,把餘下的幾天戲演完才走。

心如回到澳門便病倒了。本來只是著了點風寒,但沒有好好調理,這病便變得嚴重了。醫生雖說沒什麼危險,但要專心靜養,星寒堅持把心如送到廣州最好的醫院就醫。

星寒恨不得整天伴著心如左右,但因班約纏身,只好讓顧學勤留下來照顧心如,自己回澳門工作。但每到休班,不管只有兩、三天的時間,星寒也必定跑到廣州探望心如。

那天,星寒演罷回到箱位,發現鏡台前正端放著一個茶盅,茶香溢滿一室。她淺嚐了一口,只覺得滿口芬芳。

「宋老闆,這龍井還可以吧?」一婀娜倩影轉了出來。

 

「杜杜小姐?」星寒大感意外。

 

自星寒在廣州灣演出第一晚開始,杜月明已每夜來捧場。她寄身風月場,閱人多矣,星寒是男是女,她怎會不知道?

 

星寒來「醉月樓」,根本就是她的安排。她也沒有別的意思,不過想跟星寒見見面,喝杯酒。

 

只想不到台下的星寒更叫人傾倒----單是那雙清徹如水的眼睛,已不是一般俗子可以擁有。

 

星寒離開後,杜月明打點了一下,也到澳門去了。

 

這當然是任性極了----一把年紀了,還來個越洋追捧偶像?但月明告訴自己,好好的把戲看個夠,便會回去。

 

----她最喜歡看星寒演衙堂公審,只見那星目一瞪,叱喝一聲,驚堂板一拍,那凜凜威儀、浩然正氣已不知壓盡多少鬚眉男子。

 

只是,每多看星寒一齣戲,月明想跟星寒親近的心便多了一分。她想在離開澳門前,跟星寒吃頓飯,談談天。

 

她收賣了戲班小廝,把她帶進星寒的箱位去。

 

「宋老闆扮相神丰俊朗,台上台下也教人傾倒,難怪飲譽梨園。」

 

星寒想起那次穿男裝飲花酒的狼狽事,半邊臉不禁發燙起來:「上次實在是迫不得已,杜小姐千萬別見怪。」

 

「見怪不敢,失望倒是真的。」杜月明半垂著臉兒,幽幽的道。

 

這種話星寒也不是第一次聽了,只好急急扯開話題:「上次幸得杜小姐解圍,說起來,我還未向杜小姐好好道謝呢!」

 

「陪酒賣笑本就是月明的營生,道謝什麼的,實在不敢當。」杜月明道:「但如果宋老闆賞面的話,我們可以吃宵夜去。」

 

「這……

 

「多謝了,星寒今晚不吃宵夜。」

 

  星寒轉過頭去,只見林菁板著臉道:「這位小姐請回吧!後台重地,閒人免進。」

 

星寒連忙道:「菁姐,杜小姐是我的朋友……

 

林菁冷冷的打斷星寒的話:「你的朋友倒大方,賞了小金二十元,就為了專誠進來請你吃宵夜,這種朋友我也想認識認識。」

 

杜月明逕自跟星寒道:「宋老闆,既然今晚不方便,那明天三時,我在『大三元』等你。」說完也不等星寒回答,便離開了。

 

星寒,你不是要跟她出去吧?」林菁道。

 

「她上次幫了我一個忙,我想向她好好道謝。」

 

「你要去那裡,我也不管你。」林菁道:「但你的新『衣箱』那里去了?」

 

「祥嫂家裡有點事,我讓她先回去了。」

 

「我不爭氣,三天兩頭的生病,多請個『衣箱』幫忙,你又任由她亂跑,害得你堂堂正印要親自打理戲服,箱位也成了『無掩雞籠』,任由閒雜人等出入,傳出去,我看你的面子要往那裡擱?」

「面子是小,菁姐你的身體是大,醫生讓你好好休息,你怎麼又跑出來了?」

 

「心如病了,我也病了,就叫你一人撐著?」林菁道:「說不得,我明天回來吧!」

 

「但是……

 

「別但是了,我已經決定了,你趕快『洗粉』吧!」

 

  星寒只好乖乖的坐到鏡台前卸妝。

第二天,星寒依約和杜月明見面。

 

星寒穿了一件湖水綠色的旗袍,化了淡妝,說不上漂亮,卻讓人感覺舒服。

 

----穿女裝的星寒當然及不上穿男裝那樣軒昂俊秀,但月明卻更覺得她可親

可近。

 

「昨夜的事真對不起,菁姐是直性子,也一心為星寒著想,請杜小姐多多包涵。」

 

「杜月明是什麼身份?怎麼受得起宋老闆低頭討恕呢?」

 

星寒愣了一愣:「我是誠心道歉的,杜小姐這樣說,那是不把星寒當朋友了?」

 

「月明出身低下,以色笑娛人,那有膽子跟宋老闆亂套交情?」

 

「宋星寒不也只是一個江湖賣藝人?誰又比誰更高貴了?」星寒忍不住沉了聲音:「請杜小姐不要再說這些叫人心裡不好過的話了。」

 

「聽得宋老闆這番體己話,月明終算……

 

星寒只覺尷尬,只好隨便找個話題:「杜小姐這次來澳門,是探親還是旅遊?」

 

「如果我說是為了你,你信還是不信?」

 

星寒不得不呆住。

 

「說笑而已!」杜月明掩嘴嬌笑:「宋老闆是老實人,聽不慣這些瘋言瘋語吧?千萬別見怪!」

「杜小姐真喜歡開玩笑!」

月明知情識趣,善解人意,星寒和她談天說地,數小時彷彿一轉眼便過去了。

 

眼看著時間已經不早,月明知道星寒快要回戲班去,而自己明早也要回廣州灣,心裡湧起了濃濃的不捨。

 

月明看著星寒的淺笑,心裡忽地下了決定。

 

  「……我打算留在澳門,想找幢小房子暫住,你有沒有熟人可幫忙?」

  

  星寒一怔:「你要留在澳門?」

  「一眨眼便過了這些年,」月明輕輕歎了口氣:「我實在是累透了,想換個地方過日子。」

 

  「但醉月樓……

 

  「我是自由身。」月明低聲道:「當然,也是要回去交待清楚的。」

 

  「這真是太好了。」星寒笑彎了眼晴:「我認識一個地產經紀,明天便和你一起去找他。」

 

    月明看得出星寒是真心替她高興,心裡感到一陣酸,眼窩有點燙。

 

    ----經歷了這許多年的迎送生涯,月明看遍了各色人等的嘴臉,誰是真情,誰是假意,月明的眼晴一看,心裡便有數了。

 

    這個宋星寒,真是熱誠率真得可以……

 

第二天,星寒便約了相熟的經紀帶月明去看房子,又請朋友幫忙介紹佣人,還讓人陪月明去選購傢俱。

 

入伙那天,月明親自下廚燒了幾道小菜,湊合著當是入伙酒。

 

自從心如生病,星寒一直怪責自己沒有好好照顧心如,加上澳門廣州兩邊跑,又是擔心又是勞累。直至這夜,星寒終於稍稍放下了心頭重負,和月明細味這月白風清,渡過了一個極愜意的晚上。

  月明道:「我想在澳門做點小生意,你覺得開茶館好麼?」

 

  「茶館?」星寒搔搔頭:「做生意的事我一點也不懂,但如果茶都由杜老闆親手沏的話,客人一定多得要排出店外。」

 

「還說是老實人呢!」月明嬌笑道:「月明算是領教了!」

 

「不,我不是說奉承話,如果你真的開茶館,我便每天也來光顧----茶我喝得不少了,卻從沒喝過像你沏的那麼清香甘味。」

 

「好,那你每天來茶館當生招牌,茶錢便算你八折好了。」

 

「才八折?還以為是半價……

 

月明是挺能幹的,辦起事來有板有眼,才半個月的工夫,一間清雅的茶館便開張了。

開張日,星寒自然一早便去湊熱鬧。看著淡掃娥眉的月明正慇慇招呼客人,星寒清楚知道,她是真心決意從良的,心裡很是安慰。

往後,星寒每天也到茶館喝茶,和月明閒聊幾句,才回戲班。

月明每夜也會把親手做的點心,送去戲班給星寒當宵夜。

 

這時候,心如也康復了,和顧學勤回到澳門。

 

才半天的工夫,心如已知道了月明的存在,她一口氣把客廳裡可以摔破的東西都摔掉。

 

「宋星寒,聽說你最近和一個妓女走得很近,還金屋藏嬌呢!這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星寒登時呆住了。

「心如,你說什麼?」

「你別裝傻!」心如狠聲道:「那姓杜的,不是在廣州灣當娼的麼?」

「你是說月明?她……

 

「月明,月明,叫得多親熱?你趁我生病了,便與人亂勾亂搭的,你……」心如按著胸口,彷似一口氣轉不過來便要暈過去。

 

「心如,你沒事吧?」星寒伸手扶她,給心如一掌推開了。「你別碰我。」

 

「你剛病好,不要動氣,有話慢慢說好不好?」

 

「沒什麼好說的,你馬上去跟那姓杜的斷了。」

 

「你別這樣蠻不講理!月明已決心從良,現在開了間小茶館……

 

「洗淨鉛華?你以為在做戲麼?我們是生活在現實裡。她這樣做不過是自抬身價,好釣金龜吧了!」

 

「但月明親口說過,想過些平平淡淡的日子。」

 

「她說的你都相信?你憑什麼相信她?」

 

「交朋友,當然要互相信任。」

 

「什麼朋友?這種女人聒不知恥,不管張三李四,只要有錢便可以跟她親近了,你好好的一個人,怎可以跟這種人混在一起?」

「心如,你不要侮辱月明。」

「侮辱?她當妓女的還怕別人說她?」

「都說這是以前的事了,誰人沒一兩段過去?只要她以後安份守

……

「別再多說了,」心如狠狠地打斷星寒的話:「我不管她是當娼還是當爐,總之,我不想你跟她來往!」

 

星寒抱著頭跌坐椅子上。

 

星寒跟月明相處的時間很短,但很投緣。星寒知道月明跟自己一樣,也是出自貧寒之家,為了吃飯,不得不投身江湖。所不同的,只是自己有機會學戲,她卻連這機會也沒有。人說「戲子無情,婊子無義」,兩者都是娛人以色笑,也同樣讓人看不起,星寒實在不明白她為什麼不能跟月明交朋友。

 

更何況,月明已從良了。一個女子離鄉別井,開展新生活,這需要多大的勇氣?星寒心底裡對她很是佩服。可是,心如她……

 

往後的日子,心如把星寒看得極牢,出出入入亦步亦趨,完全堵絕了星寒和月明見面的機會。到了後來,星寒才知道心如甚至叫人把守著戲班出入口,把前來找星寒的月明趕了好幾次。

 

再過兩天是星寒的生日,太太團為星寒預辦了生日會。星寒一直心不在焉地應酬著,直至看見月明。

 

「宋老闆,生日快樂。」不見才半月,月明的模樣兒竟叫人差點認不出來。

 

「月明,你怎麼來了?」星寒很意外:「你憔悴了很多,是不是生病了?」

 

「我也知道這不是我該來的地方。」

 

星寒低聲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生氣是很應該的,但請你聽我解釋……

 

「不用解釋,我全明白,怪只也怪月明不知自量。」

 

「是我對不起你!」星寒垂下頭:「……我一直很惦掛著你。」

 

月明似是呆住,不一會,竟低低啜泣起來。

 

「別哭別哭。」星寒慌忙掏出手帕替她擦淚。

 

「大庭廣眾,你們成什麼體統?」心如的叱喝聲驚動了滿堂賓客。

 

「心如,你不是說不舒服,不來了……

 

「你當然不想我來!」心如一把推開星寒,逕向月明辱罵:「你居然有膽子來到這裡?怎麼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

 

「這裡不是廣州灣,更不是醉月樓,你要賣笑賣身賣風騷,儘可找別人,別死纏星寒不放!」

 

「星寒是清清白白好人家,跟你這種不三不四的女人扯不上半點關係,你要還有半點良心,便立刻離去,別叫星寒的名聲都被你玷辱了!」

 

月明的臉容都成了慘白,掩面跑了出去,星寒正要追去----

 

「宋星寒,一句話,你要她走,還是我?」

 

星寒不得不呆在當場。

 

第二天,星寒禁不住偷偷走去找月明。可是,月明已悄然離開了。星寒用盡方法打探她的下落,但一點結果也沒有。

 

月明輕輕的來了,也輕輕的走掉,卻留給星寒一份深深的愧疚----星寒曾親口答應過月明,會支持她,幫助她,但自己卻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時候,任由她獨自掙扎----星寒著實消沉了好一段日子。

還以為這輩子也不能再見月明,星寒怎麼也想不到她們會在這種場合再遇。

那是一個慈善表演晚會,葡裔爵士蘇曼發起為一間貧民醫院籌款,星寒等應邀為義演嘉賓。

蘇爵士親自上台向星寒和心如頒發致謝錦旗,月明正是他身畔女眷。她穿著純白色的晚禮服,配襯著整套鑽石首飾,高貴雍容得彷如皇后。

月明神色自若地與星寒她們頷首作禮,彷彿早把前事渾忘乾淨。

 

「宋老闆﹑唐老闆,謝謝你們鼎力支持,這籌款晚會才得到空前成功,我代表所有受惠者多謝你們。」月明嫻熟的說著門面話,星寒只覺得眼前人有著說不出的陌生。

 

心如的臉色也難看極了,但她倆畢竟也是跑慣江湖的人,本能也似的應對著,總算沒出什麼岔子。

 

「半年前我們才喝過蘇爵士六十大壽的壽酒,她不是為了錢,怎肯嫁給蘇爵士當填房?」

 

「我早說過她脫藉從良是假,自抬身價釣金龜是真,你卻說我偏見,現在事實擺在眼前了。」

 

「蘇爵士死了太太十多年也不續弦,想不到給她兩三下子便入了宮,那狐媚手段真是厲害得很……

 

回程路上,心如一直絮絮不絕。

 

星寒低下頭來沒說話。

 

----這怎能怪月明?脫藉從良的最佳出路莫過於找一個好歸宿,蘇爵士雖是年紀稍大,只要他真心憐惜月明,這便是她的福氣了。當日月明含淚別去,星寒還一直害怕她獨自一人抵受不了壓力走回頭路,現在看她成了枝頭鳳凰,星寒心頭的愧疚也總算可以放下了。

 

過了幾天,星寒赴太太團的茶聚。這種約會一個月總有兩、三次,每次也不過三四人,大家吃茶打牌聊天,消遣消遣。為免多生爭端,太太小姐們都取得共識,按規矩輪流參與聚會,省卻不少麻煩事。

 

星寒到了約定地點,卻不見梁太周太王小姐等,心中不免奇怪。

 

「星姐。」星寒回過頭去。「月……蘇夫人?」

 

「你等的人都不會來了,她們都有事,託我來向你道歉。」月明施施然坐下來。

 

星寒一愕:「那真是勞煩蘇夫人了。」

 

「這是那裏話了?我也好趁這機會跟星姐多親近親近呢!」

 

----星寒再笨,也知道月明是耍了小手段,讓梁太周太王小姐讓出了約期,但她為什麼要故意恃勢弄權?為了証明今天的她已非昔日阿蒙?以她現在尊貴的爵士夫人身份總可要風得風?

 

星寒心裡不覺難過起來----為了心底月明不再存在而難過。

 

往後兩個多小時,月明絕口不提過往種種,只是不著邊緣的吃喝閑聊,星寒努力敷衍著,好不容易捱到分別,星寒幾乎是奪路離開的。

 

月明看著星寒的背影,心裡都是苦澀。

 

----當日,月明離開醉月樓,離開廣州灣,一個人到澳門,想開展新生活。難得星寒待她好,沒有看不起她,真心交她這個朋友。月明沒有奢望,只想以後清茶淡飯,平平靜靜地一輩子當星寒的知己。

 

  但那唐心如當著所有人的面前揭她的底牌,讓她成為話柄,連累星寒也成了

別人訕笑的對象,月明心痛極,不為她羞辱自己,卻為了星寒眼中的難堪……

  

  月明還可以怎樣?她怎能讓星寒為了自己的名譽受損?她只有走,走得遠遠的;趕快嫁,不管是誰,只要他可以讓自己吐氣揚眉。

 

現在,月明的身份是爵士夫人,再沒有任何人可以非議她和星寒的交往,但她跟星寒也知道,她們是再也回不去那時候的「舉杯邀月飲」了……

 

她和星寒的緣份,到此終算是完全走盡了。

 

月明不久隨蘇爵士移居葡國,跟星寒以後也沒再碰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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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05 10:08:04 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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