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純恩 - 要求要合理｜好好過日子

　　這天聽朋友形容一個人「大公無私」，不由笑出聲來。

　　「大公無私」看起來是一種品格要求，許多人從小到大都被要求做到「大公無私」。但這也是一個非常不切實際非常不合理的要求，為甚麼不可以「大公有私」？既然「公」已經大了，有一點「私」又有何妨？

　　強調「大公無私」，就是抹殺「私」的意義，將「私」抹黑，一丁點都不可以有，否則，話就不好聽了，好像連私德都不好了。由此，還產生了一些專貶「私」字的名詞，比如「自私自利」、「私心雜念」之類，好像「公」和「私」不共戴天，不可共存。我小時候在上海正逢「文革」，那是個揚公滅私的極致年代，做人不但要「大公無私」，還要「毫不利己，專門利人」，漂亮的口號和無視人性的乖張邏輯層出不窮，一切充公，無私利無私產，連私隱都無。那時流行一句話，叫作「狠抓私心雜念一瞬間」，腦子裏有點私念都要馬上抓出來。

　　那時候，有私心就等於犯錯，小則自我檢討，大則開會批判。於是人人都開始擺出一副大公無私的樣子，一開口便天下為公，私人私事不足道，一道就惹麻煩。這也就成了一種生存的智慧，不管做錯甚麼事，儘管往「私心雜念」上推，那就最容易過關。《道德經》有云：「智慧出，有大偽。」那時候大家都有智慧，大話出口成章。至於那些處處要人家知道他大公無私的人，更是一片私心暗暗開。

　　人不可能無私，有私心私慾很正常。有私心的人一樣可以有公德心，必要的時候也可以「大公」甚至犧牲。所以要人「大公」的同時不要排斥「有私」，「大公有私」，合情合理。若是既要人大公，還要人無私，最保險，是去找個機械人。或者，找個說自己沒有私心的大話。

李純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