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篇小說] 神秘人

(虛構)

話說, 從我一年班起, 那個叫藍小影的英文老師就罰我抄、罰我站、罰我坐無影凳、打我手板、罰我留堂……罰抄, 因為字寫得醜; 罰我站, 因為坐得不好; 罰我坐無影凳, 因為我動來動去總不能定著; 打我手板, 因為我手多, 時常玩鄰坐、前座、後座小朋友的文具; 罰我留堂, 因為我的功課總做不好。

不過, 最叫我厭倦的, 是聽她跟她的男朋友講電話; 本來, 還以為她跟她媽媽講電話, 或者家裏的兄弟姐妹。到小三, 我開始意識到, 朋友之間可以互通電話, 即使在工作, 我爸媽都會跟朋友以電話談天啊! 但到了小四, 開始學習甚麼叫做青春期, 明白人長大了就會去找男朋友、女朋友; 話筒裏的男聲, 必定是她的男朋友!

當然, 她跟他沒有散, 最後變成了夫妻。這不在我想知道的範圍。

猶記得小六的某天, 我暗戀多年的伊小娜同學罵了藍老師一句: 「妳的字不好, 也不見得打人手板是對的事情; 打, 打, 打! 罰, 罰, 罰-- 難道這些真的可以讓我們改善錯處? 一切都沒關聯, 妳只在懲罰我們沒給妳足夠的尊嚴而矣!」

中二時, 我成功約了小娜一起回小學母校探望各位老師。藍老師的位子不再貼著她的名字, 而由另一個名字代替-- 她是升職、調位了嗎?

在暗中打聽之下, 得知她轉工了! 沒有人知道她走到哪兒去, 但聽聞, 她結婚了……

我忽然有一種衝動, 想告訴小娜, 我也想結婚, 而且要跟小娜結婚! 當然, 我沒有說出口。步出校門, 小娜概嘆: 「大概是我罵走了她……」小娜一臉愧疚, 目光裏彷彿閃出一道青淚, 直逼我的心房。

「她不再誤人子弟, 多得妳。」我的書包是斜背式的, 兩手沒有拿著書, 空洞洞, 想找她的手來拖拖 [真的很想]; 但我都只是盯著她雪白細長的手指, 沒有半點越軌行為。

「為甚麼我罵跑了她, 她還要多得我?」

「因為, 她有機會不再這麼罰人抄、罰人站、罰人坐無影凳、打人手板、罰人留堂……」我以前給她嚴懲的酸楚感覺忽然冒上心頭, 再多的委屈都變得難以言喻。

「也許, 是!」

小娜笑了。雖然她美, 但我內心一直強調我愛她的個性、愛她的善良、愛她的人品, 不在於她的美-- 那是會隨時間流逝的。

我們下課後還要到母校, 出來時自然天色已晚; 我想送小娜回家, 她先是婉拒, 然後卻因為怕黑, 很不好意思地接受了我的請求。走著, 有一個狂野的短裙女人走過; 本來我就不喜歡看這些庸脂俗粉, 奈何那味道很熟悉, 好像在以前時常都能嗅到, 但我發誓除了母親之外, 我沒有親近過任何女性!

小娜都覺得那女人古怪; 她打量了女人一會兒, 傻笑了: 「她的鼻子很高, 不就是眾女生曾經羨慕過那藍老師的樣子?」

長腿是多麼的高挑-- 這都是藍小影最大的特質! 即使這女人戴著帽子, 裝束跟以前教書時那死板得要命的樣子極為不同, 我蕭鵬和親愛的伊小娜決定大叫: 「老師!」

女人裝作聽不見, 但小娜說她眼波曾流到我們身上。這麼名正言順地叫她, 她當然不會應, 我們便大聲來個「寸嘴」的:

「我們以前有個老師叫藍小影啊!」我大聲道。

「藍小影教英文嘛!」小娜和應著, 大喊。

「妳還寸了她一鑊甘的!」我說。

「可能因為這樣, 藍小影不再在頭遙村公立小學教書吧!」

那女人閃縮地潛逃……不過, 我們從另一方迎頭趕上, 夾了口供, 逼她跟我們說話:

「小姐, 妳好! 我們是頭遙村英文中學和博客村英文中學的學生; 我們有個聯校活動, 需要請區內的型男索女幫忙。」這當然是我的開場白。

咳, 咳。女子雖然裝出一把沙聲, 耍手搖頭, 我們還是逼著她問:

「小姐, 妳不舒服嗎? 看妳臉色蒼白, 準是冷的感冒; 喝葛根湯好唷!」小娜嘴巴有時挺甜。

「細路呀! 我趕時間要走,唔做訪問!」

女子說話了, 語氣跟以前罵我們那種, 似得十足十!

「老師別走!」我跟小娜異口同聲嚷著…… 女子缷不帽子把頭髮弄得更亂:

「你地睇到我依家個樣啦, 不過係個師奶, 唔係咩老師。我唔識做老師!!!!!!!!!!」

她想逃脫, 我們四隻手兒都把她捉住:

「妳英文很好, 懂得的也多; 因此, 我才能上到英文中學。」小娜溫聲安慰她。

「是啊! 就連我都上了英文中學, 妳不是那麼差勁的-- 脾氣除外。」我勇敢地把心底話說了出來。

「我啊……」老師說話了: 「我不過是一個貪玩的人兒; 不能忍笑, 就著你們全班不準笑, 然後我靜靜對著黑板笑英文書那些醜樣公仔。」

「原來妳也覺得那些公仔很醜?」我問。

「我畫的漂亮多了; 其實, 現在我是個插畫家呢。」

小娜覺得, 老師已找到真正的職份, 真正的幸福, 但小娜又想: 「唸這麼多書, 做插畫家用得著嗎?」

「所以父母不許; 老爺奶奶也笑我-- 只有老公支持。做插畫家, 雖然薪水不定, 要養孩子準能把握時間; 以前唸的就用來教自己孩子-- 用心, 而不是用惡去管教。我還在學習當中。」

「但我看得出, 妳喜歡現在的打扮多了; 我也覺妳很酷、帥氣! 這麼, 卻不能去教書……」小娜挺善解人意, 這樣也能想得出來。

「所以情願你們認不出我, 讓我不用顧及教師形象, 讓我狂野下去……」

「不是在逃避現實嗎?」幹嗎我竟然問了這一句……

「是, 一直都是。」

沉默。

老師的電話嚮起, 不再是古典音樂, 是搖滾味十足的流行曲, 歌詞粗野非常, 但這是個人喜好, 跟人格無關, 在於舒發情感。我終於體會到, 社會給成人們的壓力很大, 他們需要短暫逃離, 才透得過氣。

「老公公!」

多麼親匿, 我都想小娜這樣稱呼我。

話筒傳來一句「老婆仔」, 肉麻!

老師不再像以前那麼避嫌, 再沒有「你現在有3分鐘說話/ 還有2分鐘/ 1分鐘要收線/ 要開會了/ 現在在改薄/ 在訓斥著個可惡小孩」這些字句, 而是:

「我頭先俾以前d學生拆穿左呀! 點算呢……唉呀。不如就咁算, 唔, 不如就叫佢地洗腦!」

傻氣的老師!

這次之後, 老師答應替我和小娜補習英文: 「真好, 只教英文, 現在不用教數學了! 你們對我真好, 抵讚!」

老師也是抵讚的; 收得比補習社廉宜, 還給我這麼多接小娜回家的時光。現在小娜是我女朋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