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27)
一九七四年九月，柳雄才和柳英華都上小學了。
當年，在達濠即使是適齡學童入學這樣的小事，都要拉關係、「走後門」。雖然那些家長不拉關係的學童同樣可以正常入學，但是，人們已經慣於通過拉關係來達到讓自己子女入讀家長們都喜歡的學校；雖然當時政府部門都沒有甚麼油水撈，學校是大家公認的「清水衙門」。然而，這並不等於拉關係、「走後門」絕跡；雖然大家都一樣窮，不過，貪污並不是不存在。正是由於大家一樣窮，所以，權力的擁有者之間達成了默契，通過「以權易權」的方式變相貪污。
賣豬肉的和學校的校長原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但是，在特殊的歷史背景下，賣豬肉的和學校的校長便可以扯上某種不為別人所知的關係。
校長可以讓賣豬肉的豬肉舖店員的子女入讀校長勢力范圍下的學校的某個班。校長讓賣豬肉的隨心所欲了，賣豬肉的自然就會投桃報李地在校長買豬肉時讓校長如願以償地買到校長想買的豬肉，要瘦肉、肥肉、豬肝、豬腸任揀不怒。以此類推，每一個行業的每一個從業者都可以放射性地與其他行業的業者通過「權權交易」私相授受。沒有人認為這是貪污的行為，「權權交易」的變相貪污便大行其道。在當時，這種「權權交易」既不是「瓜田李下」也不是「出牆紅杏」，而是陽光作業。因為這種交易是「各取所需」附合「共產主義」的分配原則。
在這種情況下，柳雄才和柳英華入學也少不了走後門。雄才的外姨祖母是教師，和市鎮小學某女校長有私交，雄才入讀市鎮小學就是通過這位外姨祖母拉關係才成事的。英華的祖母是老江湖，江湖有江湖的門路，她也通過走後門成功地讓英華入讀市鎮小學。而巧就巧在兩個通過不同的關係網入讀了同一學校的同一個班級：一年三班。
市鎮小學的校址分為三部份，一部份是位於青籃外圍、東排洪坑近崇德橋的承志祠；一部分是位於巡司埠國營抽紗公司背後的一座祠堂；一部分是在抽紗公司東側的名為「字紙亭」的另一座祠堂。
承志祠正門(第一重中門)面對東排洪坑，入門之後是一個當作操場的闊大約二十六米、深約二十米石板舖成的大埕，兩邊各有兩個教室。由操場入第二重中門是一個凹字形面積約三百平方米的天井，天井兩側又分別有兩教室。而天井前面是校務處所在，校務處兩側是兩個教室，校務處前方是一個邊長十米的正方形「涼亭」。校務處與兩側教室前面、涼亭後面是一條一米半寬、二十六米長的走廊，走廊兩端是兩個類似「四點金」的「火巷」建築，「火巷」內各有兩個教室和一個教師宿舍。兩個宿舍都在靠近校務處的一邊，校務處和宿舍後面是一個二十六米闊、十米深的長方形校方所有的田地。這已成了住在北宿舍的劉主任自留地，他在這裡種瓜菜自給自足。北宿舍以比是一個四十米深、十五米闊的大埕，埕中間是通往「操場」的學校側門，其西北是學校師生「方便」的地方。
雄才、英華所在的一年級三班在校務處之南側。
由通興街往承志祠，須由通興街左拐入康和街，由康和街右拐入廠前街，再由廠前街東行左轉，入坑墘路再北行約五百米。雄才、英華上學，大約要走一公里路程。
開學當天，是家長最繁忙的一天。他們除了要預先為子女準備「入學」的樣餐之外，還要為子女搬運課桌椅到學校——當時，達濠的小學學校不給學生提供課桌椅，而校舍又不足，所以，小學多是半日制的，讀上午班的學生要自備課桌椅，讀下午班的好處就是學生「賺了」別了的課桌椅而家長省了自備課桌椅的人力和物力。
按照達濠的風俗，雄才、英華都要吃相同的韭菜加俗稱「龍舌」的草履魚的「入學餐」。此餐是取韭菜的「久」及「龍舌」的嘴尖舌利之意而為剛剛入學的小一學生所設。潮州話「龍舌」和「靈舌」同音。達濠認為尊照這一習俗入學的人才能聰明伶俐、學有所成。
早上六點多鐘，兩人各自在自己家中「受罪」地吃了「開學餐」。這下子輪到他們的家長「受罪」了。他們有說有笑、又唱又跳地「帶領」各自的家長前往承志祠。他們一路上嫌家長走得太慢，不斷催促各自家長走快一點。他們正期待着學校的新生活的開始，似乎不理會「搬運工人」的辛苦。
很快地，雄才和英華已經來到崇德橋附近，而兩個的家長還在青籃橋頭歇腳。眼見承志祠在望，兩人爭先走入學校。
來到學校，不少學生和家長已經在禮堂(校務處)附近聚足了。她們幾乎同時發現一年三班的教室下方可以……於是，他們靈機一動決定和家長捉一次迷藏。
倪氏和林麗娟來到學校時，班主任吳寶珍老師正拿鎖匙準備打開一年三班的教室。他們趕緊向吳老師反映自己的孫女、兒子失蹤的情況，吳老師帶笑地告訴他們「不用擔心」，然後打開教室門。
「我們能不擔……」
「心」字還未來得及說出口，她們已經看見雄才、英華正由教室蹦蹦跳跳地向他們走來。原來，他們在兩位家長到來之前由教室下方的縫隙鑽進了教室藏起來了。
兩人自小就一塊兒玩，一塊兒捉弄別人。所以，入學的第一天，他們的「絕配」積習也就被他們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他們哪裡知道貪玩的代價除了被老師訓斥、罰站之外還要被家長大罵一陣呢？雄才就更「慘」了，他還被母親停了晚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