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57)
正月初七，香港人稱為「人日」，據說，祖先認為正月初七是全人類的生日。可能是因為「五．四運動」摧毀傳統文化的緣故，內地早已沒有「人日」的叫法了。但是，潮州人至今保留着「人日」的特殊菜譜——「七樣羹」，這是傳統的潮菜之一。潮州一直流傳這樣的民諺：「七樣羹，食老變後生」，意思是，食了「七樣羹」，老人會變得年輕，鶴髮童顏。所謂「七樣羹」其實就是將「芹菜」、「大芥菜」等七種生菜一起煮成的菜，雖然其用料之多在潮菜中是少見的，但是，它保留了潮菜的清淡風格且有其獨特的風味，是人們經過過年時的大吃大喝之後調理腸胃的理想選擇。
正月初七黃昏，通與街的主婦們紛紛準備着「七樣羹」。「七樣羹」清香飄四處，細心或者嗅覺靈敏的人嗅出了今年的「七樣羹」清香之中多了一種與之格格不入的咸魚味，主婦們苦思冥想，也弄不清楚「咸魚味」的由來。
突然，通與街與康和街交界處人聲嘈雜。主婦們紛紛走出家門想弄清街尾發生了甚麼事。就在這一霎那，一陣夾雜「咸魚味」的風由街尾吹過來，她們終於弄明了「咸魚味」的來源，「咸魚味」原來不是來自「七樣羹」！
「紅額」掩着口鼻由街尾走回家，主婦們紛紛向「紅額」探聽街尾發生了甚麼事，為何人聲鼎沸。
「驚死人！」「紅額」告訴大家，在廁池中發現了一具身裝綠軍裝的腐屍，她繪聲繪色地說腐屍的頭部祗剩下一個骷髏，骷髏上爬滿了白色的尖頂角的長三角形屍蛆，一邊說還一邊用手拍打自己胸部的心臟位置，像母親安慰受驚的嬰兒時拍打嬰兒心臟位置一樣，她似乎想用這樣的身體語言來告訴別人自己受了驚。還說：「臭到！」
潮州人喜歡使用這樣的省略句：「臭到」其實是「臭到死」的意思。
聽「紅額」說由廁池中打撈出來的腐屍身穿綠軍裝，主婦這才一致想起除夕那天，「紅像章」曾經在康和街頭的廁所周圍徘徊。大家心裡都有了底：死者一定是「紅像章」！
原來，一個農民為了給農田施肥，來到康和街頭的廁所取糞便。當他將一個「由」字形的可以繞橫軸轉動的取糞木桶伸入廁池時，木桶受阻不能下沉。他仔細一看，發現木桶下面有一個爬滿屍蛆的白色骷髏頭，他即時被嚇個半死，手腳叨嗦，連忙下跪，接連地和骷髏頭道歉：「對唔住，對唔住！」
一個過路人經過康和街頭時，看見一個準備取糞的農民跪在廁池前，覺得蹊蹺，上前一看才發現廁池中浮着一具腐屍，於是到「隔壁街」——海旁路的達濠派出所報警。查案的是一個剪男人頭的四五十歲女警，她到達現場時，腐屍已經被撈起。「男人頭」似乎早已見慣了世面，既不怕臭、不怕髒，也不怕煩。在街坊一致證實除夕當日死者長時間在廁所周圍徘徊還不斷高喊「毛主席萬歲」口號之後，她認為死者臨終前神智不清，應是失足誤墜廁缸、溺於糞便而死。既然「紅像章」之死沒有疑點，她吩咐街坊們可以自行處理「紅像章」的腐屍。
由於「紅像章」生前作惡多端，街坊們不願意讓「紅像章」的靈魂盤踞在康和街的廁所中繼續作惡。於是，街坊們自願出錢出力，買來了好幾大串鞭炮，在廁所中放足了半小時，以達到驅趕「紅像章」的靈魂離開廁所的目的。然後，眾人借助工具的幫忙，在「紅像章」的腐屍上纏上大量鞭炮，先打他「泡製」一番，然後準備將他「深土埋」。按照達濠的習俗，「深土埋」是一種生者對死者靈魂的詛咒，人們相信，被「深土埋」者的靈魂將永不超生。所謂「深土埋」，就是不經妝斂直接將死屍埋到「深土」中。為了確保「紅像章」不再為惡，街坊確定將「紅像章」「深土埋」的地點為「會館媽」的媽宮前。
通興街以康和街為終點，它的向東的「延長線」上有一個闊埕，闊埕前有一座名為「會館媽」的天后廟——「媽宮」。「會館媽」與「魚組」為鄰，門前經常有一個由「魚組」的「高人」徒手用準備用來煮「照火魚」的幹柴砌成的達到幾層樓高度的幹柴塔。街坊準備將「紅像章」「深土埋」於柴塔下方，讓「會館媽」的「天后」來鎮住「紅像章」的罪惡靈魂！
「紅像章」原名洪憲章，四、五十歲，原籍湖南，韶山。「文革」以前是湖南當地出名的「土匪」。「文革」時，響應「毛主席」的號召參加「革命」。毛澤東當年在天安門城門會見「紅衛兵」時，洪憲章因為與「毛主席」是同鄉的緣故，得見「天顏」，據說毛澤東對其很欣賞。洪憲章因此而得意忘形。因為搭錯車誤入廣東，又因「陰差陽錯」而來到達濠。從此，洪憲章為害達濠。因其名與「紅像章」諧音，加上他總是佩着「紅像章」，所以，達濠人便幹脆叫他「紅像章」了。
「人日」夜裡，柳英華又夢見了吳寶珍老師。吳老師告誡英華用心讀好英語，將來到香港時，英語可以派上大用場。
「老師，你怎麼知道我在申請前往香港定居？」英華感到奇怪。
『老師現在已經不是鬼魂了，現在我已經穫得玉帝敕封為「會館媽」！現在，我是神了，神自然有神的本事！』吳老師告訴英華，玉帝天聽得悉其靈魂為學生補課一事，深為感動，封她為「會館媽」。
『那麼，原來的「會館媽」呢？』
『普天之下，「天后廟」何其多？哪有這麼多的「天后」？』
聞此，英華欣喜若狂，不斷地向恭喜吳老師榮陛「會館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