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105)

     在坑墘路被舖成公路以前，達濠的東排洪坑上架着六座石橋，最南端是連接海旁路東段和中段的沒有名字的、市鎮居民由「水產碼頭」前往達濠派出所必經的一座石拱橋，由此橋北行幾十米是連接達濠化工廠和達濠竹器廠的另一座石拱橋，再北行可先後見四座石板橋。由竹器廠向北走幾十米是毗鄰白沙池南岸的「仙師廟」的一座「仙師公橋」，再過不足二十米是青籃橋，青籃橋以北幾十米處是鄰近承志祠的崇德橋，崇德橋以北幾十米處有一座紅橋。青籃橋、崇德橋、紅橋皆連接青籃和赤港。
    紅橋西端通向赤港東門，東端是青籃南京巷西端，南京巷上都是傳統的「潮汕民居」——「四點金」或者「假四點金」，南京巷的東側是一條可通往位於青雲岩腳下的「打索埕」、「國營抽紗洗滌廠」的田間小道。
    甄則強就住在南京巷的東端的那座「四點金」的東半邊，甄父住在與中堂相鄰的北「大房」，他二哥住在東「火巷」的北「大房」與其父的睡房祗隔一個天井。甄則強則住在與「前廳」相鄰的南「大房」，房裡祗有一張床、一張椅、一張桌子，桌上擺一個玻璃魚缸養金魚。
    這間「大房」隔着一間中房以及與其鄰的南北兩條「八尺」走廊和甄父的「大房」對稱，該房之側是東「火巷」的「門亭」所在的「伙食房」，「伙食房」之東是面積不足十平方米的「小房」，這是書房。甄則強讀書、寫字、做功課多數在這間「休息室」中進行。有時，因做功課而困了，他便回到睡房看金魚。
    放學後，「四人幫」由位於學校東側的黃厝祠邊小道經青籃北門土地廟來到了甄家。柳雄才這才知道：原來他與外太婆、老姨是鄰居！
    甄則強先領柳雄才、李麗君、蔡詩忠參觀他們全部「領土」，引三人分別見過他父母及二兄，然後將三人領到自己的臥室。
   「嘩！你們家比我外婆家還大！」柳雄才一走進甄則強的睡房就慨歎道。
   『當然啊！你外婆住的是「假四點金」，我們家住的是真正的「四點金」，我們家的這一半「四點金」起碼比你外婆家的那一半「四點金」多了幾間屋！』甄則強神氣活現地說。他是倒三角臉，兩隻眼睛閃閃發光，有幾分「少年得志」的青年人的神釆飛揚之態，和他相處的人總是受他的樂觀感染而覺得「渾身是勁」。不說話時，他是一副迷人的英俊相；說話時喜歡將眼睛突起，讓人很自然地聯想到了狡猾的老鼠的模樣。
    正當「日頭正上」、「血氣方剛」的青春期，蔡詩忠額上居然沒有「瀏海」，頭髮少得稀奇。可是，他就是改不了搔頭的惡習，這使他的頭髮掉得更快更多。他聽完甄則強的話，覺得奇怪，又搔頭了：「你認識他外婆？」
   「當然啊！」李麗君就是喜歡「搶舌根」，兩手同時由額前將披肩長髮往後一撥，兩眼瞪住甄則強，她的眼神顯示她希望用撥頭髮的動作吸引對方的注意。自從今早在學校見到對方，她就芳心搖曳了。她覺得雄才是一塊沒有感情的石頭、一段不識趣的木頭、一頭笨牛，沒有一點情趣，而甄則強比雄才英俊識趣，她對他已經一見鍾情了，她的第六感覺不斷地告訴她：他是一個可以與自己心靈相通的「那一個」。
   「麻煩你不要代表我發言，好嗎？」甄則強先是向李麗君偷偷地眨了眨眼睛，然後，再故意讓柳、蔡兩人看到他白了李麗君一眼：「你知道甚麼？」
    李麗娟沒有看見甄則強向自己眨眼睛，聽了這樣的話內心很不愉快，但是絲毫沒有責怪對方的意思，祗是紅着臉，低下了頭。她想：「嫌貨正是買貨人」！這說明自己還有一點希望，如果他對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沒有絲毫反應，那就說明對方沒有留意到自己，那才是最讓人失望的！我數過了，單是今天上午，他就趁柳雄才、蔡詩忠不注意偷偷地看了自己十幾次！
    柳、蔡兩人的「感情閥門」還未完全打開，他們哪裡知道甄則強的生氣和李麗君的害羞是心靈相通的默契？忙上前勸架，兩人合力將甄則強由李麗君身邊拉開。
    「別生氣！」柳、蔡兩人背向着李麗君，將面向着她的甄則強架開，他們當然看不到甄的面部表情。
    「我能不生氣嗎？」甄則強偷偷地對着李麗君露出了狡詐的笑容，可是口裡卻不住地強調自己「不能不生氣」。這下李麗君終於會意了。
    「看你，祗掛着吵架，還未回答我的問題！」蔡詩忠搖了搖頭：「早知會引起你們吵架，我就不問了！」
    甄則強坐在床上，扮成喘氣的樣子。「喘」定之後才回答：『我大兄和他二舅是朋友！小時候，大兄多數帶我到你外婆家中找他二舅，所以，我最清楚他外婆家住的是「假四點金」。』
    「我比二舅起碼小二十歲！你不是說你大兄比你大二十歲以上吧？」
    「我姪女比我遠大一歲，我外甥與我同歲！」甄則強反問：「你說呢？」
     甄則強強調自己的「輩份」是「叔叔」和「舅父」，這恰恰顯示了他的狡猾。可是，無論是李麗君還是柳雄才、蔡詩忠都未瞭解對方的行為背後所包含的動機。三人都祗看到了甄的優點。他們可以「相見歡」、一見如舊地成為好友，說明他們有共同「價值觀」和「意識取向」。因此，「四人幫」並沒有因為李麗君的這一次「搶舌根」而分裂。從此，「四人幫」每星期至少在甄家相聚五次，幾乎是天天在此見面。夏天的早晨五點鐘，他們每天在此集合前往青雲岩踏青或者去宋大峰祖師廟一邊吸新鮮空氣一邊背誦枯燥無味的「堅持四項基本原則」政治課課文，六點時光，他們才各自回家吃早餐準備上學。夜裡，他們在此一起做功課。遇到了他們都不能解答的數學題，他們便一起摸黑聽着青蛙唱歌前往李瑞舟老師在青籃小學的宿舍請教李老師。
    某日，早上，李麗君回家途中於宋大峰祖師廟外發現許多花蕾長長的含苞待放的紅花，覺得很美麗，但是她無法跳過闊度超過一米半的坑渠去採擷那些紅花。
    「你們看…」
    李麗君一指，柳、甄、蔡三人一齊跳過了那坑渠，各自採擷紅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