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109)
中秋夜，皎月朗照天空，萬里無雲。玉輪從田心宮土地廟後悄悄地昇起。秋風陣陣傳爽氣，送走了白天的熱氣騰騰，田心宮前熱鬧非常，除了青籃小學的全體師生聚集在這裡準備慶祝中秋節之外，「三鄉一鎮」的人聞風趕到這裡準備觀看青小慶祝中秋的聯歡晚會，那場面比過往達濠人看「社戲」時更加令人振撼。站在東排洪坑的赤港一側遠遠望去，青籃小學就像是一個蟻場佈滿了螞蟻一樣。
學校的正門前臨時用多張乒乓球桌臺搭起了一個幾十平方米的舞臺，舞臺兩側用竹搭起了竹架，舖上木板變成「演員」走上舞臺必須的臺階。四五盞大功率的白熾燈的光芒蓋過了月光，將舞臺變成了田心宮的一大亮點，金鳳樹下坐滿了等等看節目的觀眾。
晚上八點，演出正式開始。第一個節目是獨唱《中秋月》。
「中秋夜，掛天上……」初一一班的學生蔣偉的歌聲首先將人們帶入了藝術的殿堂，他的聲音有點像以唱《牡丹之歌》出名的蔣大為，以致晚會的節目主持人在介紹他時錯將「蔣偉」說成了「蔣大為」，引起「觀眾」的噓聲。
各班紛紛拿出自己的「秘密武器」，五年二班參加演出的是「吹簫神童」黃學斌，他為大家吹奏了一曲潮州音樂《粉紅蓮》，將觀眾帶入了「出自淤泥而不染」的精神境界，不少精通音律的行家都聽得如癡如醉。在諸多觀眾之中，有兩個不為達濠鄉親所熟悉的潮劇界名流，他們是專門為潮劇譜曲的作曲家李廷波和王慶蘇，他們因為公務來達濠出差，聽聞青籃小學的中秋聯歡晚會會有潮劇表演，他們便趕來觀摩。此刻，他們都被黃學斌的技藝所吸引。李廷波忘情地在現場手舞足蹈，那滑稽的「舞臺動作」讓人聯想到他在電影《劉明珠》中所扮演的明穆宗；王慶蘇也用雙手做節拍，儼如指導黃學斌的吹奏的「指揮」。他們兩個的即興演出成為現場的另一道「風光」。
三年一班全體同學合唱《歌唱祖國》，由於學藝不精，他們的演出，讓人「反胃」，將觀眾的情緒帶入了低潮。
幾番競技之後，輪到李麗君和一幫女同學上場合演《古道別》了。
「風颯颯，雨瀟瀟，青山滴翠；風颯颯，雨瀟瀟，青山掛淚。」現場先播出了從潮劇《蝶戀花》中錄下的一段「畫外音」。然後，李麗君在「鄉親們」的一片「霞姑」聲中緩慢地走上舞臺，她唱道：「迎春曉，抗秋霜，風雨難摧」接着錄音機播出了「幫聲」：「迎春曉，抗秋霜，風雨同悲。」
盲婆「鄉親」高喊着「霞姑」摸索着向「楊開慧」走去：「哎，霞(依啊)姑。」
李麗君用黃芝香腔唱道：「耳聽得親人呼喚聲聲淚，恨不能烽煙前路長相隨，眼含熱淚手頻揮。」
「霞姑，霞姑，好霞姑。」盲婆輕撫着「楊開慧」老淚縱橫地唱道：「你栽花不為自家香；你種竹專為別人涼，山窮水盡，你為我指點生活路；饑寒交迫，你為我送來救命糧，恩德如山，我未報，你卻不幸遭禍殃，淒風苦雨慘離別，難捨你，荒郊古道受顛連，哎天呀，哎天，你，你讓我睜開眼，看一看我這好心之人霞姑娘。」
「謝鄉親，風雨相送傾肺腑；別鄉親，千言萬語難訴，難訴衷腸……」李麗君即使有心做假戲，也難以阻止淚水奪眶而出：「老人家，沿門求乞長流浪，細妹子，朝生暮死拋山崗……」
此刻，哭就像一種急性的傳染病，迅速地傳染開去。不單臺上的演員無法自制，連臺下的觀眾也感染而飲泣。
「楊開慧母親」追來了：「霞姑，你鐐銬叮噹出鄉關，蒼天灑淚地黯然，為娘送別無別意，一點心聲送行裝，小岸英，新枝嫩葉經風雨，要護他茁壯成長迎驕陽，風雨飄搖腳跟穩，道路崎嶇勇向前，常見你，常見你青春煥發一團火，我何愁白髮頻添兩鬢霜。」
「媽媽，媽媽教兒深情語，不枉一別古道旁，鋼刀難斷長流水，鐵窗難解志如常。兒聽得，飄風滾滾松濤響；兒看見，板倉獵獵紅旗揚，我將我身獻我黨，我心長隨紅日旁，紅日永照天地間，喜看關山陣陣蒼……」
年年花相似，可惜年年花不同。皎月朗照，雄才已從秋聲中撿拾到了憂愁；相似情境使雄才想起了昔日與英華合演《江姐上山》的往事，使他更加傷秋：此時，英華身處香港，她在做甚麼？是否亦因為中秋節而感到心傷呢？
「下面由李麗君、甄則強同學為大家表演潮劇《趙少卿》第一場《求歡》。」
「落葉滿階掃不盡，時逢佳節倍思親。母老弟幻少奉侍，每念及此…暗傷神。」李麗君用另一種唱腔唱出了林素月的不幸，那聲音既像演《蝶戀花》中的「楊開慧」而出名的鄭健英又像其妹鄭莎(在潮劇《梁山伯與祝英臺》中演「祝英臺」)：「悲嚴親不幸早亡故，丟下了苦命零丁兒，叔嬸不仁拐骨肉，將素月…賣入王府為奴隸…」
這一唱，使臺下的所有觀眾都無不感到意外，同一個李麗君，怎麼可以在不同的戲中以不同的唱腔來唱戲？
此刻，雄才也不能不慨歎自己「有眼無珠」看走了眼。他想：我一心以為在我的女同學當中，沒有一個可以像英華那樣多才多藝。可是，眼前的這個李麗君已經用她的多變的唱腔向我證實她也是多才多藝的人，祗不過英華的才藝是多方面發展而麗君專攻潮劇的唱腔而已。
「爵爺！」李麗君手捧木製的捧盤端「燕窩」來到甄則強面前跟前「叩門」：「開門！」
「來了！」
李麗君將捧盤放在桌上，將一個碗由捧盤端出來擺在桌上，然後作揖：「爵爺，婢子告退了！」
「素月，為何來去這樣忽忽？」甄則強用左手抓住李麗君的右手，用右手撩撥她的瀏海：「爵爺還有話說。」
雄才覺得「趙俊強」的聲音有點像在《孟麗君》中扮演孟麗君的丈夫的周輝南又有點像曾經演「呂蒙正」的蔡植群。
「爵爺，有何吩咐？就請快說，婢子無暇久留。」李麗君的真人想投懷送抱，可是，在戲中，她是林素月，劇情需要她掙脫趙俊強。這種矛盾心態正好將劇中的林素月的「半推半就」心理恰如其分地展現觀眾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