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119)

     柳家才親自為《偷看公主》上色，他先用彩筆為「佛印」換上了青衫，為「公主」更換了紫袍，然後又為公主畫眉、粉面、潤唇……由於技法嫻熟，一整套復雜的上色程序無須三分鐘時間就完成了。上色後，他將《偷看公主》遞給雄才看，雄才小心地用拇指和食指輕捏在手，端詳着，但見人物栩栩如生，被偷看的公主和偷看公主的「駙馬」都面帶靦腆之色，但是，「駙馬」樣子顯得極拘謹，似乎心存驚懼。而「公主」除了靦腆之外還充份展現出花一般的嬌嫩和那種出體現「公主」身份尊貴的「驕縱」，似「帶刺薔薇透芬芳」，讓人既愛又怕。這一屏《偷看公主》使雄才愛不釋手，他不能不驚歎眼前這位宗兄確是丹青妙手，他想：假如宗兄畫的花卉，相信通過他的匠心獨運，他筆下的花卉一定可以達到「有色無香能引蝶」境界。
    不過，驚歸驚，歎歸歎，此時的雄才一心祗想讀好書以爭取將來讀大學的機會。因此，他沒有心思「拜師學藝」於宗兄門下，而柳家才此時最需要的是一個「工人」或者「幫手」來幫他為蛋殼上色而不是一個向他學藝的徒弟，也沒有心思教雄才如何畫畫。而宗兄一家全心投入於「畫蛋」的事業中，「無心插柳」地為雄才「營造」了一個較清靜的讀書環境，所以，在雄才夜宿赤港尾社祖屋的這段日子裡，他的學習成績是中學時期最好的，這段日子也是自他告別童年以來最開心的。但是，好成績和開心都是有代價的。
    前往赤港尾社祖屋，有幾種走法。雄才可以經「歪九字」地帶經醫院「太平間」入農會巷再由北門前往，也可以由廠前街拐入泰和街進入位於西排洪坑的「中游」蘇州街過蠔社、「雙忠聖王廟」，再經「花露媽」前往。還可以由「巡司埠」的「國營抽紗」旁邊的小路經「鎮二小學」的「總校」入「南門」取道農會巷前往或者由「蘇州街」入「西門」經「農會巷」或者其他巷道前往。這幾條路線，經「花露媽」的這一條路線最快但也最不安全。雄才在「通興街」吃完飯起碼已經是晚上七點，他寧願將時間用於做功課及學習也不願意將太多時間浪費於走路，所以，他選擇走最不安全的路線前往尾社祖屋。
    西排洪坑的下游稱為竹排坑，這裡頗有「江浙水鄉」的情調。由有「銀行街」之稱的「永興街」至「永濠街」，西排洪坑被兩側民居包圍着。
    蘇州街在泰和街的北「延長線」上，與永濠街垂直相交，由永濠街進入蘇州街，先見商舖與民居雜合，然後是商舖為主的路段，以蠔社為終點。因有「蘇州水鄉」的情調而商業氣息很濃而得名。在蘇州街上，既有私人照相館，也有專門製作燈籠的手工作坊、「雅姐雜貨」等等的私人雜貨店和「國營」的「糖專」。這一「國營」的「糖專」和其他「糖專」不同之處是它除了供應食糖、煤油、香煙之外還經營傳統「餅舖」的業務，遠近居民都會在「正月頭」到這裡吃「糖蔥包薄餅」。總之，蘇州街和許多達濠人的「住、食、住、行」息息相關。它是達濠的一幅動態《清明上河圖》，即使是在「文革」的動亂中，它依然是異常熱鬧、繁榮。
    由蠔社北行，西排洪坑兩側是另一種風情和景光，排洪坑變成了坑面高於赤港路面的「地上坑」。與蠔社隔坑相對的是一個池塘，而蠔社旁邊有幾棵依石而生的被達濠人稱為「大頭松」的百年大樹——細葉榕。它們引領人們進入悠閒生活和自然的風光之中。再向北走幾十米，赤港一側是「雙忠聖王廟」，由廟前走上石階和石板橋可進入達濠鄉。由於達濠鄉的地面在該處高於赤港的地面，達濠鄉的人前往赤港祗有下樓的感覺而不覺「橋」的存在。赤港的農民因地制宜地在橋兩側的坑中利用坑水種西洋菜。廟對面的達濠地界又是一個大池塘，赤港的農民經常在池前放牛，偶有小童爬上牛身嬉戲演繹「牧童搖指」。
    離開了「地上坑」之後，是一條田邊小石徑，石徑東側是一道用「產土」和石灰、水「舂」出來的土製高牆，牆身足有幾個人的高度，儼如「達濠古城」的城牆。由於這一道長度上百米的高牆和低於路面農田存在強烈的反差，石徑看上去像是依懸崖而建的「棧道」。「棧道」穿過「花露媽」的「媽宮」之後，嘎然而止。與穿過「媽宮」的「棧道」相接的一條佈滿綠草的田邊沙土徑，沙土徑東側是池塘，西側是農田。由於高度的落差，由農田東望，這一條沙土徑就像是一道堤壩。
    無論是「棧道」上、「媽宮」裡、沙土徑上還是池塘邊都經常有野生的蛇出沒，不時可見到被打死的蛇皮黑白相間的「節烏節白」和黑色的佈滿「金秤星」毒蛇和「飯鏟頭」陳屍路旁或池塘中。
    由於空闊、寧靜，晚上七點幾後走在「棧道」上，雄才可以數出自己的心跳次數。若高牆另一側有人輕聲說話或者咳嗽、打噴嚏，走在「棧道」上的人首先想到的「鬧鬼」然後才恍然大悟：「鬧鬼」是錯覺，那不明的聲音可能是來自高牆的那邊。
    這種「錯覺」經常使雄才聯想到電影《畫皮》中的「畫皮鬼」，所以，由「棧道」前往祖屋的這段二三百米的路程絕對是一步一驚心。而他的祖屋也有不少「鬼古」。
    祖屋最詭異之處在於它沒有前門祗有後門，它的出口不在所屬的「四點金」的正門而是在其背後而且這條「火巷」不能通往「四點金」的其他地方。這條「火巷」的最裡面(其實是正門，門亭已經被這條「火巷」的三家主人封死)有一口井，井周圍種着各種實用的植物，如治療耳疾的「虎耳草」、治療口腔潰瘍的「舖地錦」和總是讓人聯想到「繡球拋給呂蒙正」的潮劇唱詞的繡球花等等。
    「花圃」之側是一間據說經常「鬧鬼」的「鬼屋」。由於面積小兼陰森可怖，即使「鬧鬼」未必是實也似乎言之鑿鑿。柳家才一家剛剛說服他的主人將「鬼屋」借給他們住。誰料，柳家三姐妹剛剛搬入，「鬧鬼」的事便接二連三。
    據說，柳家才的姐姐靜雲某日取了衣服準備洗澡，偶有不速之客光臨，為了接待客人，她離開「鬼屋」到大廳泡功夫茶招待客人。客人走後，當她回到屋中時，她剛才所取的衣服竟然不知所蹤。後來，經過翻箱倒櫃之後，才發現那套衣服「自己回到」了衣櫃中了……
    柳家才居然在這樣「與鬼為鄰」的環境下成才，而柳雄才在「與鬼為鄰」的環境下學習成績突飛猛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