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177)

    下午最後一節是歷史課。
    「老師，照課本上所說，恭親王奕訢和李鴻章都是混蛋，似乎沒有甚麼本領，他們的惟一本事就是賣國。我有兩點不明，第一，慈禧太后當年為了扳倒一幫顧命大臣而後奪權，曾經借助鬼子老六的幫助。鬼子老六真的這樣無能，如何可以幫助慈禧太后奪權？第二，聽說，李鴻章是清朝政府中惟一受到洋人讚賞的外交家，試問這是不是真的？如果李鴻章真的祗是一個混蛋兼賣國賊，他如何可以得到洋人的器重？如果李鴻章無法得到洋人的器重，他又如何賣國？」
    蔡天雄在課堂上向鄞老師提出了兩大難題。這兩個問題為何會成為一個歷史老師的難題呢？這就得回到歷史是誰寫的的問題上來。幾十年來，共產黨在歷史課材中反復強調「歷史是人民」寫的。可是，縱觀五千中國歷史，錚錚的事實卻證明「歷史是勝利者寫的」。唐太宗是中國古代少有的英明君主，這沒有人會否認。但是，即使是唐太宗這樣的英明君主，他也有他內心的齷齪處。為了繼承大統，他發動了「玄武門事變」親手用弓箭將太子李建成射死。由於李世民的這一次勝利，李建成永遠被掃入了歷史的垃圾堆中，李建成因為這一「玄武門事變」而被永遠遭受後世的罵名，他是「玄武門事變」的一個受害者卻被當作「導演」這一出歷史悲劇的元兇。其實，李建成並不是史書上所說的那麼壞，資質也不比李世民差多少。如果李建成可以繼承李淵的皇位，他未必會走隋煬帝的後路。說不定他還可以李世民更加賢明。他之所以失敗是因為他沒有李世民那樣狠。然而，由於「歷史是勝利者寫的」，李建成祗能永遠背這一黑鍋。執政以後，共產黨也以勝利者的身份改寫歷史。為了突顯共產黨和毛澤東的英明，將「鬼子老六」和李鴻章貶得一文不值。可是，歷史的真相並非如此。李鴻章是清朝官員中惟一被與他打交道的洋人稱讚的真正外交家。在一百多年前，中國懂英語的人少之又少，而李鴻章可以直接用英語談判，言論得體，而又不失勢如將傾之大廈的「天朝」威儀，這是難能可貴。至少恭親王奕訢亦是天資聰穎、文治武功的晚清時皇室少有的英才，如果繼承咸豐皇位的是「鬼子老六」，清朝的歷史也許會徹底改寫。可是，歷史由共產黨改寫之後，李鴻章、恭親王的形象已經被完全扭曲。對於這一點，鄞老師當然知道。作為歷史老師，她有責任告訴自己的學生歷史的真相。但是，作為中國大陸的歷史老師，她祗有在忍受自己良心譴責中誆騙自己的學生。這是多麼矛盾？蔡天雄的問題本來不難解答，難就難在她如何取捨上。是還原歷史實相，還是讓李鴻章、恭親王作李建成第二、李建成第三呢？
    「這個問題，放學後我再回答你！」鄞老師沒有在課堂上回答蔡天雄的提問。
    放學後，蔡天雄留下聽鄞老師告訴他歷史的真相。在他準備離開學校時，他經過了隔壁教室的門口，看見柳雄才與蔡浩然對弈、李小倩在一旁觀戰的一幕。人天生有偷窺慾，雄才的出現引起了天雄強烈的興趣。
    『他不是和華潤好上了嗎？怎麼又同「小紅」在一起？』蔡天雄的耳際響起了他自己的聲音。他想：那「張春郎」該不會「雙腳踏雙船」吧？不行，我的將這件事告訴華潤。不，不！人是她自己選的，選對選錯都是她自己的事，她必須為自己所做的一切負責。現在，我已經是局外人，可別多管閑事，省操這份心吧！不行，我不能這樣放過「張春郎」！是他從我手裡搶走了華潤。祗要他有把柄在我手，我就不能輕易放過他！可惜，我不是畫家，不能將自己所見的一切畫出來……陳維來，全校的師生都知道他有畫畫的天份。
    想到這裡，他迅步來到了初三四班的門口。陳維來正在打掃課室。
    「請問，你是陳維來嗎？」蔡天雄自覺這樣貿然打擾對方有些冒失，感到不好意思，不知如何開口。
    「明知故問？」陳維來繼續打掃課室，故意將垃圾掃到「法聰長老」腳下：「我沒有空陪你說無聊的話題，如果你上門是為了說這樣的廢話的話，請你即刻離開，不要阻礙打掃教室！」
    「當然是有事相求！」天雄一邊閃避，一邊說：「想請你作畫！」
    「我並不認識你！」陳維來用舌舐了舐嘴唇，似乎聞到了「錢」的味道，他搔了搔頭，又打量了天雄許久。突然語氣一轉：「不過，凡事可商量。你要我作畫，可以。但是，不能師出無酬！」
    「這個自然，請問所欲？」蔡天雄也熟悉《劉明珠》的唱詞，他聽到「寮邦欽使」的「不能師出無酬」，隨即以「輔業親王」唱詞回答。
    「那就得看你要畫甚麼了！」
    「寫生畫！」蔡天雄拉着陳維來衝向初三一班課室，由於下雨，地面濕滑，陳維來差點被扯跌。
    「你讓我畫他們？」陳維來看見柳雄才正在和人着棋，表妹正在一方觀戰，覺得他們四人都很奇怪：「畫他們作甚麼？」
    「本來，我和華潤已經好上了，卻讓他給拆了。現在，他卻背着華潤和她好上了。所以……」
    「他和她好上了？」陳維來白了天雄一眼：「我看不出有甚麼特別啊！你讓我怎麼畫？」
    「你看，假如她的玉腕放在他的肩上，別人會如何聯想？」天雄臉上露出了淫笑。
    「別人會覺得他倆很親蜜！」陳維來先是氣憤，覺得對方太卑鄙。但是，一想到可以賺錢，他立即轉怒為喜。
    「你不肯畫？」天雄沒有留意陳維來的面部表情，一聽感到失望。
    「可以畫，不過…價錢……」陳維來一想到錢便想到了糖的甜蜜，又舐了舐嘴唇，用手指做了數鈔票的動作。
    「錢？」天雄以一副懊喪的表情說：「我沒有錢！可不可以用東西代替？」
    「用甚麼代替？」陳維來一聽，心頭涼了半截：他該不會學楊勤忠給自己一籃番薯吧？
    「我家是開魚丸舖的。肉卷、魚丸甚至墨斗丸都有！」
    「那就來三斤墨斗丸吧！」
    「三斤？這麼貴？一幅鋼筆畫，居然要換三斤墨斗丸？」
    「貴？」陳維來指着李小倩對天雄說：「你讓我出賣我表妹，不貴，我才不幹呢！」
    「她是你表妹？」天雄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