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212)

    「算了，這是他送的，就算不是象牙做的，我無奈他何。」基明被雄才點醒，他也覺得這副象棋不可能是用真象牙做成的，搖了搖頭說。
      「送的？他怎麼會送你這副象棋？」雄才覺得奇怪：「在我的印象中，大伯似乎對下中國象棋沒有甚麼興趣啊，他怎麼會送別人象棋？」
      「你錯了，他是隱形的象棋高手！他經常在廠前街的雕印舖擺象棋殘局與人下棋。」柳基明將十年前與柳成影在廠前街雕印舖對弈的經過說給雄才聽。
        那是一九七六年中秋之夜，柳基明去廠前街賞花燈。突然雷電交加，下起了傾盆大雨。基明就近跑到國營「布舖」避雨，布舖就在柳成影的雕印舖對面。他發現柳成影正與一個老人對坐於煤油燈前，隔着雨簾，他祗是朦朦朧朧地看到兩人的輪廓，但是，他們的動作的燈影投射到舖前的玻璃上，他由此而判斷兩人是在下棋。於是，他冒雨衝入雕印舖中「避雨」。這才看清楚，柳成影正和一個老頭下着象棋殘局。他靜靜地在一旁觀戰。那與柳成影下棋的老頭是他的好友，是一個業餘的中醫生，姓曾，柳成影及其家人有病，都不看西醫，祗看中醫，而且祗看曾中醫。曾中醫連輸幾局，無心再戰，正好退出位置給基明小試牛刀。
       柳成影擺出的是一九六零年全國象棋個人賽決賽廣東楊官璘對上海胡榮華弈至第六十四回合的殘局。當年，祗有十五歲的少年胡榮華，持車逼宮，巧妙捉死紅方邊兵定局。棋盤上，黑將居後宮未動，兩士分踞左前方和帝前，阻擋占據黑方九宮前方象位的紅車進攻逼宮；紅帥離開後宮，踞九宮左中，一仕立於帝前護駕阻止黑方四路七線的黑車進攻逼宮。另外，兩方各有一卒過河，紅兵九剛剛過河，尚未「橫行」又距黑將較遠，而黑卒七過河後已經挺進一步離紅帥較近。局勢對黑方較為有利，但是，黑方優勢並不明顯，紅方還有勝利的機會。柳成影對持紅的勝算過於樂觀，加上基明又是初生之犢，根本不被柳成影看好。於是，柳成影執紅。
       由於黑方少走一步，先由柳基明下子補上欠走的一步，他走了「卒七平六」。
       柳成影走「車五退五」將原本占據黑方中宮前方象位的五路車回撤到到己方的中宮前方象位；基明經過深思熟慮之後，走了「車四退二」，撤車過河回到自己的陣地，準備捉紅兵，形成「車高卒必勝車仕」之勢。
       柳成影這才後愧自己輕敵，為了爭取勝機，走了「兵九進一」；柳基明退車追殺紅方九路兵。
       柳成影再進九路兵兩步；柳基明也退四路車兩步。
       柳成影走「車五平一」、「車一進七」逼宮、「車一退五」、「帥六退一」、「車一平四」、「車四進三」、「車四平八」、「車八退三」、「車八平四」九步；柳基明走「車四平一」吃兵、「士五退六」勤王、「車一進八」、「卒六進一」、「卒六進一」、「士六進五」、「將五平四」、「車一退六」、「車一平四」九步對應。結果，柳基明臨場發揮極佳，他走的步法和胡榮華當年取勝的步法如出一轍，「初生之犢」居然可以在無師自通地戰勝了柳成影。柳基明手裡所持的這一副「象牙」象棋就是柳成影當年輸棋送給他的。
       聽完柳基明所講的這一段「古」，「拜天公」現場的戲已經演到了第三場《鬧髮》。
       「春風得意正懷人，行香歸來思轉頻。」雙嬌公主手持張春郎的定情信物「金箋寶扇」出場。
       柳基明雖然讀書不多，但卻喜歡看中國象棋棋譜一類的棋書，他在棋盤上擺出了一九六五年全國個人賽上海胡榮華對黑龍江王嘉良弈完第七十八回合的殘局。此局胡榮華車兵運攻，妙用牽制取勝，十分精巧。
       棋盤上，黑將離開後宮，來到九宮中九宮左方象點，象三未動，車在右路象前卒位，一卒過河橫行逼宮，在紅帝前，距紅帝(帥四)僅兩步。紅方一兵過河，進一步便可占據黑方「象三進一」的象點，紅帝也在己方九宮左方象點，兩仕分陳於九宮中間位及九宮右方象點前方，紅車五踞於己方中卒位。由於殘局是胡榮華、王嘉良各走七十八步而形成的，應由紅方先行。
       雄才心想：殘局的局勢並未明朗，雙方若運子得當，都有機會取勝。我的棋齡不長，若要取勝須先發制人。於是，雄才選擇執紅先行，走了「車五平一」。基明對應以「車三進二」。
       「哎天，你奈何將人欺，偏教雙嬌自作孽，此情怎補？此恨誰知？恨祗恨欽天鑑，枉食俸祿，胡說昨天是吉期；鑾輿不識人意願，降臨也不早一時；春郎的馬更可惡，也不中途迷路向，相逢偏在青雲寺；和尚不為春郎道名姓，害他佛殿斷青絲；佛祖奈何不靈應，眼睜睜看雙嬌強迫親夫念阿彌……」
       「哎呀呀，好一個妙人兒，怨天尤人還怨地，不怨春郎和自己。」雄才跟着「古氏戲幫」趙聲唱了「畫外音」，一邊唱，一邊下棋。他走了「仕五進六」。基明對應以「卒四平五」。
       「哎萬歲呀，有道是出家容易歸家難，普天之下人共知，皇兒招他為駙馬，赤繩系定不改移。如今突來這婚變，誤俺皇家誤皇兒，青春何堪守活寡。哎，萬歲呀，事到如今怎計施？」雄才唱着「皇后」的唱詞舉棋，走了「仕四退五」。基明以「車三進三」應對。
        戲中，圍繞張春郎被削的頭髮，「皇帝」興「皇后」「吵」了起來。雙嬌公主開始撒嬌了：「母后有心無計，父皇莫衷一是，春郎他身難還俗，教兒今生何主意？」；戲外，雄才一會兒唱「皇帝」的唱詞，一會兒又唱「皇后」的唱詞；一會兒唱「雙嬌」，一會兒又唱「小紅」。唱着這些唱詞，他沉着應戰，走了「帥六退一」、「帥六進一」、「車一進五」、「兵八平七」、「兵七平六」、「車一退二」、「車一平四」、「車四平七」。基明也一邊唱《張春郎削髮》一邊下棋，基明走的是「車三進三」、「車三進一」、「車三退四」、「將六進一」、「象三進一」、象一進三」、「將六退一」、「將六平五」。基明苦思如何應付雄才「車四平七」的「辣招」。
        戲外，雄才平車牽象目的達到了，勝局已定；戲中，魯國公來一個「先下手為強」。
       「哈哈哈哈，微臣正為着這風流韻事我來向萬歲、娘娘、公主道喜千萬，賀喜萬千！」
       「啊，這竟然風流韻事，值得賀喜？」
       「哈哈哈哈，金箋寶扇蒙聖寵，春郎不愧一奇男，昨日奇緣青雲寺，一舉贏得三稱讚！」
       「胡說，朕欲教戒，卿偏讚揚，看來是先下手為強！」
         直到劇的魯國公唱完了「三稱讚」的唱詞，基明還是舉棋不定。
        「春郎豪情脫凡俗，正是本宮意中人。偷聽國公三稱讚，怕昨天未曾多看一眼！」戲中，雙嬌公主臉上重現了笑容，基明走了「將五平六」一步。
       「你輸了！」雄才從容地走了一步「兵六平五」。
       「哈哈哈哈，魯卿妙手善妝扮，春郎風彩更宜人！祗是他，得罪公主被削髮，卿是月老事有關！本當治他越禮罪，如今諒情且容寬。朕今命帶旨青雲寺，召他習禮回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