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244)

     因為正在氣頭上,雄才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他三舅明明陷於財政困境,怎麼還要搞春節聯歡?錢從何來?難道是錢從天降?被古琴揩油當晚,雄才突然想到這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於是轉而思考春節聯歡會演出甚麼的問題:我導、演甚麼好呢?昔日的那個落魄的三舅純粹是一個土匪,如今的這個三舅的形象和內心都似乎變得復雜得多了,他似乎由兩維變成了三維了,似乎變得越來越可怕了。既有司馬炎初為晉帝時的得意忘形,又兼劉邦一樣薄義、朱元璋的殘暴,還兼有一切亡國之君的昏庸。雖然在古氏兄弟盜用慶隆印刷廠公款這一件事上我責無旁貸,但是,古氏兄弟可以在慶隆印刷廠為所欲為,其根源不是因為我醉酒被他們偷去了公章而在於三舅不該引狼入室。這是三舅自己引火自焚的結果，關我甚麼事?王莽篡漢就因為王莽是外戚。從這一件事來看對,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昏君,既然是昏君,那就好辦了。春節聯歡晚會,我就演描寫昏君趙佶如何自毀大好河山,就演《歌女李師師》吧。於是,他開始考慮起導、演潮劇《歌女李師師》的細節來了。
   究竟陷於的林映平是如何解決他的財政困難的?原來,在甥舅吵架當天夜裡,他悄悄地去了一趟歡民髪廊以高利利誘老闆娘蘇韻,向她借了幾萬元,許諾年息百分之二十。蘇韻甚喜,為報答對方,她自願獻給林映平一夜春宵。那一夜,她對他百依百順,小烏依人;那一夜,他「雄姿英發」,幾次「直搗黃龍府」都讓她飄然若仙,回味無窮;那一夜,是她自墮落風塵以來最快活、最無拘無束的一次性放縱;那一夜,他不但誆騙了她的錢還誆騙她的美色……
   子夜,巡司埠一帶人跡漸漸稀少了,依稀可聽到從字紙亭附近的小巷裡傳來的鄧麗君的《何日君再來》和《天涯歌女》的歌聲和「歪九字」地帶的各不相同的用錄音機播放不同戲的潮劇聲,有播《水鬼陞城隍》的;有播《柴房會》的;也有播《竇娥冤》和《烈女報夫仇》的……錄音帶播放多了,播出來的聲音不時地出現顫音,由於錄音帶的問題,鄧麗君竟然將「天涯歌女」唱成了「天涯妓女」;「對酒當歌」竟然被扮演王懷義的莊雪娟唱成了「對對酒歌」……這一切都使本來就充滿詭異氣氛的這一帶更顯得陰森可怕。 
   一個蒙古身材的人左看看右看看、神色慌張地鑽進了閃着紅色「歡民髪廊」廣告燈的一間小屋,他就是林映平。
   「哎喲,是林老闆?」蘇韻剛剛送走一名恩客,身體疲得很。剛才那厮的技藝太差,折騰了她太久,又無法使她得到那種滿足,還好付錢倒是爽快,不然,她就恐怕肉本無歸了。她正攤在沙發上抽煙,以厭惡的眼光白了林映平一眼,似乎不願上前招待這位客人。她皮笑肉不笑地問:「這麼久不光臨,上哪玩了?今夜吹的是甚麼風啊?」
   林映平是老肉客了,當然明白蘇韻的「玩」說的是一男一女的肉戲。他上前遞給她一支中華牌香煙,微笑說:「哪兒都沒有這兒好玩。」
   「誰相信?幹我們這一行的,哪個客人不是見異思遷的?你們不喜新棄舊又怎麼會光顧我們?」雖然口裡這樣說,可是女人天生就是喜歡聽男人讚自己。所以,她樂在心頭,她竟然不由自主地撩了撩她那及腰的直長髪。」
   「你不是喜歡燙蛇髪嗎?」林映平是歡埸的老手了,當然可以輕易地讀懂蘇韻的身體語言,乘機將他的屁股挪近她,用手輕撫她的長髪。在抓住對方頭髮的那一瞬,他的腦子裡充斥着各種男女觀愛的場面,既有色情電影的鏡頭,也有他自己多年來轉戰大江南北的一幕幕,當然也包括他昔日與蘇韻的雲雨情。就在這一刻,他恍然大悟:我一直以為祗有女人才可以用自己的身體賺錢,原來我也可以。
   「有甚麼辦法呢?男人都喜新厭舊,我不改變自己的形象,如何吸引客人呢?」蘇韻深深地吸了一口「中華」,往林映平臉上吐了幾個煙圈。
   「學懂吐煙圈了?」林映平一直考慮如何誑騙蘇韻,忽見她吐煙圈的動作,於是,他計上心頭,他一手擁抱住蘇韻,一手輕摸她的臉:「學得還算快,要不要學別的東西?」
   「可以賺錢嗎?」
   「當然。」
   「學甚麼?」蘇韻搔了搔頭,心想:我一直以為他的唯一專長祗有一樣,就是床上戲,難道他還有別的專長?
   「放高利貸。」
   「不行,違法的事情我不幹?不幹?」蘇韻搖了搖頭。
   「不幹?」林映平吸了一口煙,反問蘇韻:「那你告訴我,你現在幹的是甚麼行業?合法嗎?你以為你現在還在岸上?醒一醒吧,你現在已經下了海。」
   「可是,我怕風險大啊。」
   「怎麼會呢?」林映平又點燃一支「中華」:「放心吧,你無須出去拋頭露面,祗要呆在家裡等收錢就行了,甚麼也不必做。再怎麼說都比你幹這一行好賺一些,信不信由你,有錢你不賺,我也沒有你的辦法。這個世界甚麼病都可以醫,祗有一樣不能醫治,那就是蠢。」
   「呆在家中,我甚麼也不用幹?這樣,我就可以收高行貸了?世上哪有這樣好賺的錢?」蘇韻半信半疑,向林映平討了一支「中華」。
   「信我吧,這樣,你借我五萬元,一年後,我還給你六萬元。」林映平解下了蘇韻的上衣,正準備鬆她的內衣。
   「就這樣簡單?好,為了報答你,今夜我不收你錢。」蘇韻心想:反正我早已經不是甚麼貞潔之身了,就算這是虧本,祗要他可以幫我賺回來,我也就不計較那麼多了。」
   第二日,銀行來電通知:一筆由遼寧匯來的十五萬元已經匯到,存入慶隆印刷廠戶口。接電話的是古琴,她高興得幾乎叫起來。本想第一時間飛身告訴丈夫,可是,他不知林映平的下落。
  「他到底去哪裡?會不會又出去風流了?肯定是,好,為了給你一個教訓,我要扣起這筆款項。可是,單是扣起它不用也沒有甚麼意義,不如,就用它來以牙還牙,這十五萬元就權充你的風流費吧。」為了報復不斷外出宿妓冷落自己的所為,她決定用這一筆由遼寧本溪匯來的款項去貼漢子。不料,第三天林映平竟然主動問起遼寧本溪藥廠的貨款匯來了沒有。 古琴謊稱不知,於是,林映平趕往銀行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