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250)

「今日師師乃眾口之的,有何足怪?」陳少君死後,李秀清有意與雄才重修舊好,怎奈雄才深惡其見異思遷之所為,不願受第二次的感情傷害,對她冷若冰霜,無意與她重涉愛河。就在她對自己與雄才舊情復熾感到絕望之時,她看見雄才以色迷迷的目光看自己,於是,她心生幻影,一廂情願的以為雄才對她重燃愛火。她內心歡喜,可是,嘴卻使刁:「口是心非，早就知道你會有此一着了。」  
  「朕愛妳素梅雅潔,怎奈是紅杏出牆?人道妳私藏要犯,欺君有罪,教朕為……為難。」雄才心想,她肯定是「着燒(燒焦)飯胚(飯鍋巴)熱單畔(單邊)」了,在背向觀眾時,他狠狠地瞪了李秀清一眼,為了教訓她,讓她出洋相,他裝為不明白她所指:「我口是心非?」
   「萬歲所說,可是燕小青麼? 」李秀清反詰雄才:「當日演《美人淚》時,你曾經對我說過甚麼? 」
   「正是此人,樓上居住兩月,豈無非禮之嫌?」雄才心想,她怕是真的「着燒飯胚熱單畔」了,我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好好教訓她一次。先給她希望,然後才讓她徹底失望。這是最狠的打擊她的方法,我本來也不想用這樣惡毒的方法,莫奈昔日被她拋棄對我的打擊實在太大了。在情感問題上,我一直奉行一條:我不踩你的尾巴,你就別咬我的腳;你若先咬我腳,我必踩你的尾巴。他祗竊笑,沒有答話。
   「小青忠義之士,師師兄長,樓上養傷,有何不可?」李秀清見雄才不說,以為他忘記了當日所說的話,居然代他回答:「你說,少君身故,使你心灰意冷,今後怕是再沒有一個女人可以使你心動了。」
   「算了,算了!朕今日在御園中設宴,意欲邀卿同樂。」雄才心想,虧她居然還能記得我當日所說,可惜的是她楊花水性、朝秦暮楚，用情不專,這樣的女人,豈可娶為妻室?我已經受她傷害過一次,再不能像上回那樣輕易上她的當了。他細聲地說:「我自己都忘記了當日所說的話,你為甚麼可以記得住它?」
   「萬歲,你可知這是甚麼時候?」李秀清聽在雄才這樣一說,倒有點害羞了,但是,她覺得向她表白的機會來了。紅着臉，靦腆地說:「因為愛!」
   「黃花佳節炎陽天。」雄才一聽對方說到「愛」,頓覺得毛骨悚然,像她這樣的人,祗怕連墮落風塵的妓女都不如,她也配說愛?像她這樣水性楊花的人,也學別人說「愛」,那麼,「愛」豈不是一個讓人聞風喪膽的惡魔?他螫伏着那即將降臨的反擊的機會。他笑問:「愛?」
   「萬歲欲邀妾赴宴?」李秀清受寵若驚,以為雄才回心轉意了:「當然啦,不是因為愛,我才不會理會你當日了究竟說了些甚麼哩。」
    剛好誤將扮演宋徽宗的柳雄才當成她丈夫林映平的古琴悄悄地來到了戲棚的後臺,聽到李秀清對「丈夫」示愛,她醋意大發,準備隨時衝上戲臺去辱打「趙昏君」和「李師師」。
   「笙歌蕭鼓飛有仙……師師,你……」雄才突然變瞼:「呸,像你這樣見異思遷的賤女人,也配言愛?」
   雄才的這一句話使古琴感到奇怪:難道那薄倖早就與李秀清有染了?不然,他怎麼會罵她見異思遷?聽了雄才的這一句話,古琴的心境變得更加複雜了,既有對李秀清的妒意，又有對丈夫被李秀清拋棄的幸災樂禍等等。
   「小尋,小梅，擺琴伺候。」在李秀清走位時,一陣風將布幕掀起,讓她發現了潛藏於後臺的古琴。可是,她未暇理會古琴潛藏後臺的事。她反諷雄才:「別在我面前扮清高了,你剛才不是色迷迷的看我嗎?我問你,少君才死去多久?你不也是見異思遷?」
   「師師,這是何意?」雄才背着觀眾大笑起來:「我祗是在做戲,剛才看你的神情是宋徽宗看李師師的神情,你以為我怎麼了?向你示愛?」
   古琴終於發現:丈夫的聲音怎麼變了?怎麼這麼像雄才?想了一下,他斷定變聲可能是丈夫的伎倆,目的是瞞過自己興李秀清鬼混。
   「萬歲,恕臣妾身體不適，怎能隨駕御園?不如就此彈唱一曲,為萬歲消憂解悶。」李秀清不信雄才的話: 「做戲?我才不信!做戲用得着這樣投入?你誆誰?」
   「也好,你就彈唱起來。」
   「領旨。(唱)往事祗堪哀,對景難排,秋風庭院蘚侵階。一任珠簾閒不捲,終日誰來?金劍已沉埋,壯氣蒿莢。晚涼天淨月華開。想得玉樓瑤殿影，空照秦淮。」李師師彈起了《大浪淘沙》古曲,唱起了李煜的《浪淘沙》詞;李秀清以王瑞芬腔引吭高歌,使觀眾誤以為臺上的李師師扮演者就是王瑞芬。
   「愛卿,這是南唐後主所作,妳為何奏這亡國之音?」雄才也發現古琴藏在後臺,說:「你有沒有發現我三妗藏在後臺?」
   「國運危如累卵，妾恐萬歲重蹈李煜覆轍。」李秀清被雄才問懵了:到底他葫蘆裡賣的是甚麼藥?
   「這是危言聳聽!」雄才暗指古琴:「你知道我三妗為何這樣生氣?」
   「萬歲,金兵重陷燕京,長驅南下,難道萬歲尚在夢中麼?」李秀清心想,重修舊好無望,還被他奚落一番,這仇我一定要報。她翹嘴說:「關我甚麼事?」
   「和議剛定,哪有這事?張鹿!」雄才說:「悄安勿躁。」
   「奴才在。」扮演張鹿的是古老四,他悄悄地對李秀清:「你我真有緣,這輩子,你怕是要跟定我了。」
   「金邦背義重起戰端,豈是真的?」雄才一見古老四,便想起當日古老四趁自己醉酒之機偷走便箋和公章然後盗用廠的公款害的自己與三舅吵架的事,心火難抑,忍不住怒視對方:「 賊有賊樣,甚麼都偷。」
   「是真的,求援書表不祗十封。」古老四也怒目以對,皮笑肉不笑地說:「有得偷就要偷,不偷白不偷。」
   「豈有派兵前去禦敵？」雄才笑問:「有一樣東西,不知你偷不偷?」
   「各路總兵無心禦敵,節節敗退。」古老四皺皺眉:「偷甚麼?」  
   「你…你…你為何不及早奏朕?」雄才說:「你父新亡,你娘守寡，你是不是該為你娘偷一知丈夫也即為自己偷一個父親回來?」
「蔡太師(指蔡京)說道,金朝傳來口迅,要萬歲親往朝見金主,另定新約,故此不敢上奏。」古老四被問啞了,咬牙切齒,不斷地在內心暗自發誓一定要報此仇。
   「胡說!」
   「萬歲赦罪啊!」
   「祗道你等好信賴,卻原來是一幫無用奴才!欺君瞞上終非小,貽誤戎機事如天大。原想和議事成干戈息,從此安享太平世界,金邦無義背信約,戰火重燒急燃眉,蔡京無能誤我,張鹿你串通一氣理何來?」
   「萬歲,奴才該死!」
   「啟奏萬歲!啟……啟奏萬歲,各路兵馬大敗,河北州縣相繼失守,金兵離京師不到十里路程,告急表章在此,請……請萬歲定擇。」
   「哎咋,十年養兵有何用?卻無一個棟樑材!」
   「萬歲,京師危殆,亟須策劃!望萬歲即速發兵解救!」
   「朝中無兵可調!」
   「李網太傅忠心赤膽,河北軍民士氣高昂,祗要萬歲降詔勤王,定能力挽狂瀾。」想了許久,李秀清終於明白了:雄才扮演趙佶的目的是為了暗諷他三舅是一個昏君。可是,這樣一來,他豈不是將我強拖下水了?
   「對,待朕頒下勤王詔!哎呀,不可,不可!三千歲尚在金營,投鼠忌器,誠恐他性命難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