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274)

     演完了曹子彬殺死張幃君之母一節,古寶徐暫時免出臺,他顧不得脫下戲服,便前往其姐家中看她家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古母涂氏是五短身材,肥而矮,活像一隻直立的大熊猫,行動起來憨態可掬。由於行動不便,即使是臘月寒天的深夜趕來女婿家中,她的額頭上竟然沁出汗來。一到林家,大熊猫的「熊性」大發而「猫性」蕩然無存。進了門,她既顧不得和親姆打招呼,也顧不得自己正在喘氣,便大聲責問女兒為何又跟女婿吵架了。
    甄氏婆媳你看我,我看你,她們都猜出來了:肯定是林相峰給他二舅打電話向古家搬救兵。
    甄氏婆媳都不想涂氏知道今夜林映平匿藏於廁所外暗中偷窺林相芬洗澡並自瀆的醜行,以免影響林相芬的正常生活。
    「無事,無事。青姆(親姆),你勿生氣,聽我呾(說)。」甄氏見客廳的茶几上零亂地擺着一副象棋,靈機一動,先指了指林映平再指了指古琴:「頭陣仔(剛才),伊兩人在行象棋,伊食了伊隻車,伊想悔棋,兩人就偌些(這樣)嚷起來。」
    「行棋?伊連車行田、馬行日都唔北(不懂),作年(怎麼)會行棋?」涂氏指着自己女兒反問甄氏:「青姆(親姆)啊,你是拜佛人,作年(怎麼)也誆騙人?今日,你擔家心捕(婆媳)硬虎(肯定)是作一下(合夥)誆我。你兩人不呾(不說)清楚,我今夜就不返去了。」
    「相峰,早點睡。」古琴先打發兒子上樓睡覺,然後才附耳對其母說明今夜夫妻吵架的原因。
    涂氏一聽,攤坐在地,又是磨腳又是捶胸,一副小孩撒嬌狀,撒了一陣嬌之後,她衝向水井,一邊衝一邊對林映平說:「我死給你看！」
    林映平夫婦都站得離水井較遠,他們想拉住涂氏但是已經太遲了;甄氏見狀,恍然大悟,原來,媳婦的殺手鐧原來是出自家傳！
    愣了一會之後,甄氏發現青姆(親姆)已經跨過井身往井中跳……
    在埸的三個旁觀者都以為涂氏必死無疑,誰料,涂氏並沒有掉入井中:林家的這口井井口不大,直徑祗有四五十公分,而涂氏的腰圍直徑足有六七十公分,她因此而撿回一條命,但是,她的一雙大腿卻被卡死在井口,動彈不得,痛苦不堪……
    就在此時,古寶徐推門而入,見狀大驚,衝上前解救其母:「奶(在潮汕的農邨,兒女習慣稱其母為奶),作年(怎麼)會偌些(這樣)?」

    「(唱)風啊凄凄,雨慘慘,幽幽牢房,哭無淚,恨無言,鐵鎖鎯鐺。遭不幸,受盡了鞭抽棒打;陷囹圄,思娘親痛斷肝腸！陷囹圄,思娘親痛斷肝腸！娘啊,娘啊,爹爹身故娘守寡,撫養女兒鬢添霜。娘祗道兒已進宮受封賞,怎料想此生重逢無希望,黃泉路就在兒身邊,黃泉路就在兒身邊！娘啊,娘啊,從今後,你貧寒之家安得生活路?井臺之水怎能飲健康?食客忙忙纏腳患,病體奄奄誰相幫?女兒孽重將你害,害你凄寒晚景添凄涼。女兒福薄命難久,請恕我養育之恩來世再報償，恩來世再報償！」
    本來,演張幃君的是李秀清,但是,自從李秀清在柳父面前「告親夫」之後,李柳兩人的關係日漸緊張,兩人連貌合神離都做不到了。在排演《皇帝與邨姑》時,李多次和柳鬧翻臉,無奈,雄才祗有「先斬後奏」地大膽地起用不是慶隆廠的員工的鄭玲,讓她一人演雙角，既演賈玉女,又演張幃君。幸虧在《皇帝與邨姑》中,賈玉女和張幃君沒有同時現身,不然,一定露餡。鄭玲看見「曹子彬」勿勿離開了戲臺,她想:聽說雄才他三舅林映平家就在附近,而「曹子彬」是林映平的妻舅……嗯,照樣子看,林家一定是出事了,出大事了！她左顧右盼,恨不得雄才快一點重上戲臺,好將自己的這一推測第一時間告訴他。
    「幃君,有一位先生奉老爺之命,特來為你看相。」
    「看相?生死已定,還看甚麼相?」
    「先生請！」
    「幃君,幃君！」
    「你是誰?」
    「我是蒙妳相救的壯士！」
    「壯士」是張幃君救康王時對康王的稱呼,並非康王自稱。
    「壯士?」鄭玲悄悄對雄才說:「你三舅家中一定是出事了！」
    「正是,三年前蒙妳相救的壯士,如今做皇帝了！」雄才似乎對林映平出事沒有興趣:「我才巴不得他家出事哩,這叫作多行不義必自斃！」
    「皇帝?」
    「幃君,妳有話可說;有冤可伸;有仇可報;有恨可雪,孤皇為妳作主！」
    「你可別高興得太早,事前,我看見你外婆也去了他家,說不定出事的是你外婆！」鄭玲乘康王還未說完皇帝想對張幃君說的話之機,告訴雄才「外婆」也在他三舅家中。
    「你休花言巧語！你啊,你曾說圍裙掛旗報恩義,卻原來,獸心偏把人面披,明貼皇榜暗栽弊,暗中誣陷咎難辭。說甚麼井臺藏你意圖謀害;說甚麼圍裙作幡使你受穢氣。害我無辜受刑杖;害我有眼難見天;害我鐐銬暴血肉;害我母女雙分離;害我今日死刑定,還假惺惺將我欺,假惺惺將我欺……」
    雄才一聽外婆也在三舅家中,他很擔心:萬一果如鄭玲所言……吉人自有天相,十惡做盡的是三舅,外婆怎麼會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