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310)
「冒昧衝撞,請大師鑒諒。」柳雄才定神一看這身材健碩和尚原來是青云禪寺住持釋定根法師,宋大峰祖師廟隸屬青云禪寺,故每逢宋大峰祖師廟有法事,釋定根法師都要到宋大峰祖師廟主持法事。
「我去上一炷香。」鄭玲見自己追去撞釋定根法師,有點尷尬,借上香之名,逃避釋定根。
「善哉,善哉！」釋定根見鄭玲長得妖媚,便覺得她天生一副婬相,待她漸走漸遠,他便雄才:「紅顏禍水,老衲觀此女面相,絕非貞節之人,施主還是趕早離開她為好,遲則自誤……」
「出家人以慈悲為懷,大師怎可勸人拋妻棄子?我與她兩情同金石,豈能始戀終棄?」雄才心想:這釋定根和尚在達濠頗有名望,怎麼乍一見面便勸人分離?莫非他也見色起婬心?看來,釋定根和尚是徒有虛名而已,不就是因為鄭玲追趕我撞到他嗎?就因為這樣的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他竟然讓我拋棄她,這道貌岸然的心腸怎麼就這樣黑?
雄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幾年前,達濠便流傳青雲岩和尚夜宿青樓,他偶然在家中與其母林麗娟提起,林麗娟認為這事純屬耗傳,怒斥他,告誡兒子說,和尚是不能褻瀆的,褻瀆和尚如同褻瀆神佛,「別人願怎樣說就怎麼說,你不能跟着別人胡說,別自作孽」,雄才一直緊記住他母親的這一句話,不敢有任何褻瀆和尚的行為。可是,如今,這釋定根和尚如此所為,不能不讓他氣憤,幾乎罵釋定根「臭和尚」。
「阿彌陀佛,施主頗具慧根佛緣,不如就此出家伺佛,廣結善緣。」
「慧根?佛緣?」雄才鄙視釋定根:「早就聽說青云岩的小和尚嫖娼,我一直以為是訛傳,今觀大師所為,方信是真,上樑不正下樑歪,我看大師是凡心未泯、六根未淨吧?」
「有這等事?」釋定根似乎並不介意雄才懷疑他,因為他心中無鬼,但是,他卻很着緊青云岩的小和尚嫖娼的事,空穴未必無因。他黯然地轉身離去。
「一個人愣着幹甚麼?」上完香,鄭玲拉着雄才往山上走,來到《學士登瀛》的景點,問雄才:「這學士登瀛是甚麼意思?這個醉臥於酒甕上的人竟然是哪一個騷客雅士?」
「我長這麼大,還沒有人問過我這兩個問題,你是惟一的例外,你知道嗎?在我讀中學時，曾經和兩弟在這裡照過一張相,由那時起,我便經常看着相裏的這四個刻在大石上的紅色大字想這兩個問題了。它曾經讓我疑惑不已,如今,我總算弄明白了。現在,這我先問你,有沒有看過香港亞洲電視臺的電視連續劇《秦姑皇》?」每日參訪宋大峰祖師廟的遊客不少,卻很少有人問及鄭玲這樣的問題。她讓雄才迷戀之處就是她聰明,像個精靈。
「有。《秦姑皇》在珠江臺播出時,家裡有電視機的人哪個不爭着看?」
「那你留意到秦始皇為求長生不老而派徐福尋找三座傅說中的海上仙山尋找靈丹妙藥的細節嗎?那三座傅說中的仙山其中一座叫瀛洲,徐福騙得秦始皇的信任後,挾帶大量的金錢財帛和幾千個隨從人員,逃到日本。據說日本人就是徐福和他那幾千個隨從的後代,日本的東瀛之名恐怕就是因為這座仙山和這個傅說而得名吧。」
「學士登瀛的瀛字就是指傅說中的那座名為瀛洲海上仙山嗎?那,這塑像上的這個醉臥於酒甕上的人,又是誰?」
「應該是詩仙李白！」
「何以見得?」
「從他的這身打扮看,他是唐朝人……」
「單憑他是唐朝人,你怎麼可以斷定他是李白而不是杜甫、白居易或者別的甚麼詩人騷客?」
「李白是詩仙,一生嗜酒,才會枕甕臥泉而眠……」
「嗜酒的人多的是,你怎能認定他是李白而不是杜甫呢?」
「你有沒有讀過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兩句杜詩?李白出身宦門,曾以學士身份出入朝堂,祗因唐明皇寵愛楊貴妃重用楊國忠和李林甫而不得重用,憤而棄官雲遊,寫的都是詠頌秀麗山河的詩篇,以他對故國山河的熱愛,於無聲處控訴李隆基辜負大好河山,負國負民……」
「杜甫不也是一樣痛擊弊政嗎?」
「不,杜甫出身寒微,他最瞭解民間疾苦,所以才會寫出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詩句來。從這兩句詩句便可以斷定:杜甫不可能枕甕臥泉而眠,他也許會飲酒,酒祗能刺激他寫出更多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那樣的直斥時弊詩句,卻不可能讓他枕甕臥泉而眠！而李白就不同,他不是出身於社會的底層,不瞭了路有凍死骨的民情,即使不受唐玄宗重用,仍然雲遊四方,嗜酒如命,酒是一種安慰劑,讓他可以忘卻失意之事而大寫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的美麗詩篇。酒伴雲遊,仙跡不定,和瀛洲仙山一樣仙味十足,卻比瀛洲仙山多了幾份真實。所以,我想《學士登瀛》的塑像說的是李白雲遊時枕甕臥泉而眠夢遊瀛洲仙山的故事。」
「我服了你！」鄭玲轉山繼績往山上走:「想來也是,杜甫官職卑微,而可以稱為學士的不可能不是朝官！」
兩人離開了宋大峰祖師廟,來到廟外通往青雲禪寺的山路上,在路邊的一塊大石上背靠背地坐下來,天南地北的談論一番人生,正談得起興時,鄭玲讓雄才趕快起身離開。
「怎麼了?這樣瞪大雙眼地,到底在看甚麼?」雄才往鄭玲所看的方向望向山上:「兩塊巨石,有甚麼可怕的?居然將你嚇得目瞪口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