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47)

      不參預「拜月」的「紅額」一邊看因為在雨中收拾原來準備「拜月」的供品而變成「落湯雞」的主婦們的熱鬧，一邊因「中秋行雷」而「預言」將「死皇帝」。
      「落湯雞」本來對「死皇帝」的「預言」沒有興趣並對「紅額」的冷眼旁觀別人淋雨、不施援手很反感，但是，「紅額」的「預言」提醒了大家：「雄獅」饒氏今夜並未在天井出現，替代饒氏準備「拜月」的是柳明亮的妻子馬如。去年中秋，饒氏也曾經「預言」過「死皇帝」，「紅額」的話使在場的主婦們自然而然聯想到饒氏，她們對饒氏突然消聲匿跡感到好奇、疑惑。但是，「觸角」敏感的她們地猜到了「謎底」。近日，平時喜歡唱「高調」的饒氏突然變得低調。情況和一年前她發現自己得了乳腺癌時的情形極其相似。因此，她們都相信饒氏恐怕已經病入膏肓了，可能是癌症復發，是應了隔壁的草藥醫生蔡伯「預言」：饒氏「時日無多」了！
      此時，饒氏正靜靜地躺在一張「長四寬二」的可供十二人進餐的木製餐檯「改裝」的「病床」上讓兒子和其充當男護士的朋友慶明清洗自己的胸口。癌症在饒氏雙乳位置復發，並已擴散到各個主要的臟腑：肺、肝、胃，醫生「預言」饒氏的生命已經進入「一百八十日」的「倒計時」階段。嚴重潰爛的胸部因化膿發出了類似腐屍的「咸魚味」，不時引來了讓人討厭的蒼蠅，這使正在為其清洗傷口的「兩位護士」很懊喪。
      明亮、慶明用不銹鋼鉗子夾藥棉醮藍色的消毒藥水擦淡黃帶綠的膿液時，饒氏在病榻上緊閉雙眼、咬緊牙關、用手劇力地捏住「病床」的邊緣、表情極為痛苦。以饒氏喜歡高調、貪生怕死的性格而論，她本來是沒有力量讓自己這樣極力支撐下去而不發出痛苦呻吟的，但是，她深知自己欺善怕惡的所為早已為鄰居、街坊所不齒。此時，若是自己發出痛苦的呻吟聲，豈不是樂壞了眾鄰居、眾街坊？雖然自己雙腳已經有一隻邁進了鬼門關，鄰居、街坊很快就會因為聽到自己的死訊欣喜若狂。然而，她不願意鄰居、街坊們過早知道自己的病情，她不願意別人在自己仍然在生時提早歡慶自己的死，可以瞞一日就是一日，可以瞞一月就是一月。因此，即使鉗子、藥棉、消毒藥水都像利刃、銳器一樣「刺入」自己的胸膛，她都祗有強忍下去，她寧願額頭沁出豆大的冷汗，寧願自己的牙齒將雙唇咬出了血，也不願意發出哀鳴的呻吟。
      此刻，饒氏的「死對頭」倪氏雖然沒有親眼看到躺在病榻上的痛苦表情，但是，她比通興街六號其他主婦都更加清楚：饒氏已經聞到了「棺材香」。這是為何？說來話長，這要從倪氏的外孫婿林楚雄說起。
      林楚雄的「正業」是教書，「副業」是為電影院畫電影海報。畫電影海報的「回報」是他可以在別人「一票難求」時，輕易的穫得電影院分配部分電影票。於是，柳家成了電影院的另一個「售票處」。鄰居們發現向林楚雄購買電影票比較省事，不必像到電影院直接購買那樣麻煩——去電影院購票必須排隊。鄰居們總是喜歡向林楚雄購買電影票，而不喜歡直接到電影院購買。
      由於「售票票」的存在，通興街六號附近的居民大都成了看電影「專業戶」。柳明亮也是看電影「專業戶」之一，他的與眾不同之處是：他總是喜歡向英華的母親黃氏買電影票！這是為何？柳明亮的樣貌雖然肥大，但總算眉眼清秀，加上有一手治印的絕技——由他從父親手裡接過寫好反體字的「印胚」到他刻成一枚私章往往祗須幾分鐘時間。這使許多涉世未深的年輕女性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即使他已經是有婦之夫，但是，許多美貌的女青年還是對他懷有好感。
      柳明亮是個喜歡沾花惹草的人，由他第一次談戀愛到結婚，對象換了好幾個，每段感情終結都是由他主動提出分手，而每次分手都是在對方準備「獻身」或者已經獻出「清貞」之後。他因「驚」馬如之「艷」，而拋棄了原來的未婚妻邯煙，結果導致懷有柳明亮「骨肉」的邯煙投濠江自盡……
      自從林楚雄當了「兼職」的「售票員」之後，柳明亮多了一種「愛好」：喜歡向柳黃氏購電影票。因為這樣做有一個好處，她可以乘機在其他人不注意時接觸柳黃氏的身體——趁柳茂開長期離家、柳黃氏感情空虛之機調戲對方。
      有一次，柳明亮去向黃氏買電影票，在對方將電影票交給明亮時，他乘機用左抓住柳黃氏右手，伸出右手準備將黃氏摟入自己懷中擁抱對方。不巧，事情正好被突然回家拿竹籃準備去市場買菜的倪氏撞見。倪氏擺出「雙槍老太婆」準備「處決」「叛徒」「甫志高」姿勢，用杏眼圓睜逼走了柳明亮。讓倪氏婆媳兩人感到稍為安慰的是：這樣低調的「冷處理」使這樁「家醜」沒有被外人撞見。從此，黃氏對柳明亮有了戒心，倪氏對柳明亮企圖親近黃氏的一舉一動也看得很緊；從此，柳明亮一見到倪氏就好像老鼠遇上了貓一樣害怕。
      幾日前，黃氏帶楚華、英華去看電影《苦菜花》，因為電影院加映了兩部用於「普及科學知識」的「科普片」，她們看完《苦菜花》回到家中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這偶然的「意外」使黃氏母女發現了柳成影一家的一個祕密。
      孩子的天性是童真、好玩，而偷窺也是孩子童真、好玩天性的體現。英華首先發現柳成影家的樓下還未熄燈。
      在一九七五年的達濠，大多數人都延用煤油燈照明，而柳成影一家通過拉關係先於其他人使用了由機器廠提供的收費的電燈服務。電燈光在黑暗中，特別搶眼。出於好奇，英華通過木製的圍板的縫隙偷窺柳成影家中情景。不看便罷，一看，嚇了一跳：祗見饒氏脫去了上衣，躺在「床」上，兩個男人背向正在偷窺的英華圍着饒氏，在饒氏的上身有所動作。
      英華暗示母親彎腰，然後將口湊近母親耳朵，耳語一番。黃氏好奇心生，也象英華那樣進行偷窺。由於自己有過被明亮調戲的經歷，當她見到明亮和他的朋友慶明聯合在饒氏的上身「為所欲為」時，她的第一反應是誤以為明亮手癢，連自己的母親也不放過，竟然聯合他的朋友「調戲」自己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