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138)

     林映平看了「陰陽頭」的笑容，似覺得對方有詐，心中這樣：我怎麼這樣傻，幹嘛要聽她的擺佈？既然她要我將她裝入行李箱，這就好辦了，回家之後，祗要我不打開行李箱，她又怎奈我何？
    林映平不露聲色地繼續應對「陰陽頭」，將原本擺放在行李箱中的那份他與「桂林二藥」簽訂的合同取出放到自己的手提包中，祗剩下幾件暫時用不上的衣服仍然擺放在行李箱中：「那我就祗好照你的意思做了。」
    「怎麼將合同取出來？」「陰陽頭」用手點了點林映平的下身，臉上再次露出了陰笑。
    「我要上廁所！」林映平覺得奇怪：我今天怎麼這樣多尿？
    乘着林映平上廁所之機，「陰陽頭」將合同由他的手提包中取出擺回行李箱中的「暗袋」中。
    「快點，不然就要誤了航班！」
    「緊張甚麼？」林映平一邊走出廁所，一邊拉褲鍊：「催得我連拉尿都忽忽忙忙，可是，你自己呢？還不快點進去！」
    「大家打個和手啊，這樣才顯示我們兩人很匹配！」語音未落，「陰陽頭」已經化作一縷輕煙，飄入了行李箱中。
     林映平迅速將行李箱關上，上了鎖，然後離開所租住的客房前往旅社的接待處還款退房，他僱一輛出租車前往機場。
     由桂林飛汕頭，飛機祗需飛大約三小時，可是，辦理兩地的上落機手續的時間加起來超過四小時。林映平在黃昏回到青籃安和巷的家中。
     妻子古琴出乎他意料地站在擺在後廳神龕前的長木板凳上裝香。
     「古琴，我返來了！」
     一聽到丈夫的聲音，古琴轉過頭來望林映平，她那裝香的右手隨着身體的轉動而平移，被買紙錢(達濠人稱為「可施」)的「可施蔡」一家給其先人裝的香燙着，她慌忙縮手。這一縮，她失去了重心，她急忙用左手抓住神龕的邊緣，竟把年久失修的神龕木圍板扯斷，她再次失去重心，她那隻被鄰家的香爐香燙傷的右手不由自主地往神龕上一掃。
     「小心！」林映平的話還未說完，林父的香爐已經被林妻從神龕上掃落在地面。
     聽到林映平的這一聲「小心」，同住這一座「假四點金」的幾家人都趕來看出了甚麼事，這使跌落在地的古琴感到很狼狽。
    「出了甚麼事？」林母甄氏正在床上靜坐念佛，聽到兒子大喊「小心」，急忙趕到後廳看個究竟。
    古琴是在「紅旗下」成長、長大後曾「上山下鄉」接受過「貧下中農再教育」的「天不怕地不怕」的「雄糾糾、氣昂昂」的「革命」女性，平日裡，她的潑婦性格使她無法和家姑和平相處。此時，她一見林母趕來看自己如何當眾出醜，心中火起，恨不得馬上朝家姑身上噴火，礙於丈夫在場，她才不得不強抑心中怒火：「媽，你自己小心啊！」
    林母甄氏屬於前受封建壓制、後「民主」欺凌的「夾心」一代，一向認為好才好貌的兒子映平偏偏遇上了狐狸精。她早就對古琴有諸多埋怨，現在，她親眼見到兒媳將丈夫的香爐掃落地，即刻老淚縱橫。
    「奴啊奴(兒子啊兒子)，你是星夜(瞎了眼)內障正(才)會去娶着偌些(這樣)的畝(正體應是：左邊為「女」，右邊為「畝」字去「久」，「老婆」之意)！我早就說，娶到這樣的心捕(媳婦)，林家祖先的神主牌會跌落龕……」林母一邊頓足捶胸，拉長着嗓子以女高音的聲調哭着林父的名字。
    前來圍觀的過路人迅速把林家的門口圍得水洩不通。不知內情的路人還以為是眼前這個樣貌有幾分像宋慶齡、聲音如潮劇名花旦姚璇秋的阿婆矯情造作。
    「聽起來有點像江姐哭彭松濤！我怕！」楊勤忠剛好路過安和巷，他見柳雄才的外婆家出了事，便擠到林家所居住的「假四點金」的中天井中看熱鬧。
    「你說甚麼？」林映平走近那個說甄氏哭「彭松濤」的矮小子，很快就用自己的身高度了對方的高度不會高於一米四二。母親和妻子鬧矛盾，他正不知所措，楊勤忠的話正好為他解圍，他想乘追打那矮仔之機回避現場的婆媳爭端：「你是誰？快站住！」
    「我是雄才的同學！叫我站住讓你打我？你知不知醜，大打細捨世計(大人欺負孩子太丟人)！」楊勤忠心想：經常聽人說「拋磚引玉」，我一直不明其意，現在我明白了。我聽說柳雄才和他三舅關係一直不好，我何不來一次「拋磚引玉」擴大他們舅甥的矛盾？對，我現在就以柳雄才這塊「磚」來引他演一出《六國封相》。雄才啊雄才，你想得到我有這麼一手吧？等你三舅將你「拆骨」之後，你的「根號三」身高能不縮小成「根號二」，到那時，我看你還敢不敢和甄則強一起嘲笑我、叫我「根號二」！
    「甚麼？你是雄才的同學？這麼說來，你是存心和他一起想氣死我！」
    「嗯！」柳勤忠似乎不怕林映平：「我今天就要讓眾人看看你是如何大欺負細！」
    「映平，你給我住手！」林母叱住林映平：「你還嫌捨父頭母骨不夠嗎？你不管住你畝(老婆)，欺負一個才幾歲的奴仔(孩子)！」
    「媽，他已經十幾歲了！」
    「總之，你比他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