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179)

     華潤不肯聽雄才解釋，提出了分手。不能和華潤在一起，雄才覺得單人看電影沒有甚麼意思。於是，放學後，雄才將電影票轉贈蔡詩忠。
    「下雨天，我沒有興致看電影！」雄才與華潤「春風踐約」之日，蔡詩忠偶然經過初三二班教室外，在鄞老師之前撞見兩人韻事，他也暗自為好友終於也有了女友而高興。今見雄才將電影票轉贈自己，他感到意外。他想：這兩張電影票一定是他為約「雙嬌公主」看電影買的。「春郎」在戲中被「公主」勒令當殿削髮當和尚，難道在現實中他也被「雙嬌」迫令當和尚？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你以為達濠人現時仍在露天電影院看電影嗎？」雄才見詩忠沒有伸手接電影票，有些不耐煩，生氣地將電影票塞在對方手中，說：「這是《陳三五娘》的電影票。接着！今晚，你和素嫻一起去看吧！」
    「你怎麼不和她去看呢？」詩忠所指的「她」是「雙嬌」。
    「我怎麼會和素嫻一起去看電影呢？該不會連你也懷疑我撬你的牆腳吧？」雄才誤會詩忠所說的「她」是林素嫻，很氣憤。
    「你想到哪裡去了？」詩忠搔了搔頭髮：「你怎麼會這樣想？我問的是：你怎麼不和雙嬌公主一起去看呢？」
    「我怎麼會和她一起看電影票呢？你想到哪裡去了？」雄才頗感意外：詩忠怎麼知道「春郎」曾經和「雙嬌公主」好過？
    「若欲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詩忠生性率直，不吐不快。他扮成了蘇六娘，以旦腔唱道：「春風踐約到園林，表兄邀我是何故，轉過了東籬花圃……」
    『演技一流，我想，在潮汕大地，除了洪妙先生，你是最適合反串女角的了！』雄才聽出來了，詩忠的確知道「張春郎」和「雙嬌公主」曾經好過。可是，他故意裝成聽不明白：『可是，兜一個大圈想對我說甚麼？該不會單是為了告訴我你是潮劇界未來的「梅蘭芳」吧？』
    「我都看見了，你還不認？」詩忠發現手上有幾條剛才搔頭時扯斷的頭髮蕩了蕩手掌。
    「你看見甚麼了？」雄才想：他是不是在誆我？他看見了甚麼？是「春風踐約」之事嗎？
    「那日放學後，我經過初三二班的教室，看見你和她在課室……你以為我不知道嗎？還想繼續瞞下去？」
    『你沒有聽說「財不可露相」嗎？我說，女朋友也不可露相！好在我沒有那樣高調。假如當初高調公開我和她的關係，如今她提出分手，豈不是雙方都很難堪？』雄才多希望自己口袋裡有一副墨鏡可以用來遮住自己的雙眼，不讓詩忠發現自己眼淚已經盈眶。他感到很委屈：我與「其貌不揚」對弈無非為了解救李小倩而已，誰會想到救人救出了自己的禍事來了。自幻，母親就教導我做人除了「行得正，企得正」之外，還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自知不是「袁行健」無助對付「武宏」、「蔡少炳」之類的惡勢力，僅是「量力而行」的有限度助人。沒有想到，這一次的「量力而行」竟然也會惹禍上身。
    「分手？為何分手？」蔡詩忠看見昔日在青籃小學附中時威風八面的「柳君侯」此時正泣不成聲，淚水隨時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從眼眶中湧出來。他簡直不敢相信「柳君侯」原來是如此脆弱。他拍了拍雄才的肩膀以示對「柳君侯」的支持，問：「這是怎麼回事？」
    「就因為這一幅畫！」雄才將《扶肩助弈》交給詩忠看。
    「維來！這是維來畫的！」詩忠依然是心裡有甚麼便說甚麼。
    「我也看得出是維來畫的，可是，他為何要畫這樣一幅……我記得了，上次，他幫楊勤忠向我打探我和則強有否繼續往來的消息，從楊勤忠那裡賺的一籃番薯，不料那一籃番薯被物理老沒收作為回答物理老所提問題的獎品，我偏偏被物理老點中了而且答中了問題，那一盤番薯變成了我的獎品……」
    「為了區區一籃番薯，陳維來竟然陷害你？這可能嗎？」雖然在感情上他偏向於同情雄才。但是，蔡詩忠卻不敢相信陳維來為了一籃番薯這樣雞毛蒜皮的小恩怨會陷害「柳君侯」：「一籃番薯值多少錢？他這樣做值得嗎？」
    『對別人來說，這當然是不值得。但是，對於他來說，就不同了。』雄才灰心地低頭看校園地面上的青草，似乎要從那青草地裡面找出一條名為「陳維來」的雙頭毒蛇來。強調說：『他很有生意人的生意頭腦，生意人經常說「薄利多銷」，他們決不會放棄任何蠅頭小利。你想，楊勤忠的家裡窮得祗剩下番薯最值錢了，陳維來都要敲他一籃番薯，誰能保證他不會因為那一籃番薯而陷害我呢？』
    「我相信這其中還有許多內情我們無法猜測到！」
    「對了，我聽說這李小倩和陳維來是表兄妹關係！」雄才手指那《扶肩助弈》畫中的李小倩。
    「他出賣你，你懷疑是因為那一籃番薯，我也認為這不是沒有可能。可是，他出賣他表妹又是為何？」蔡詩忠似乎不介意自己掉光頭髮被人嘲笑為「和尚」，他又搔頭扯斷了幾條頭髮：「還有這一幅畫究竟是誰讓陳維來的畫的？它是怎麼到了華潤手裡的？」
    「是蔡天雄！我知道了，是蔡天雄在背後搗鬼。」雄才想起來了，他曾經聽華潤提及蔡天雄的家境。他解釋：「他家裡是開魚丸舖的！」
    『你是說他用家中的貨品與陳維來以「以物易物」的方式達成了交易？』蔡詩忠似乎急於「當和尚」，又搔頭扯下了許多頭髮絲：『出賣自己的表妹，陳維來一定索價不低，而一斤魚丸值多少錢？蔡天雄要偷家裡多少魚丸才能達成交易？』
    「如果是墨斗丸呢？」雄才問詩忠。這話把詩忠難倒了。
    細雨霏霏中，夜幕剛剛降臨。雄才沒有撐雨傘，走在細雨中欲往尾社「鬼屋」。他不喜歡撐雨傘，倒喜歡在細雨中像一顆種子一般接受細雨的滋潤。他平素最樂於享受這春雨潤物無聲的樂趣。細雨為達濠穿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這一方山水本來就異常秀麗，男人很容易在這美麗的夜雨景色中幻想自己懷擁婉約婀娜妙齡少女入夢，女人很容易幻想風流倜儻的謙謙君子翩然而至與自己花前月下和詩……
    往日，他覺得細雨霏霏是無限的景緻，其實是因為「景由心生」。如今，他覺得細雨霏霏是極凄楚的境地，同樣是因為「景由心生」。
    走在無聲的綿綿春雨中，北望青山，他切身地感受到了「青山掛淚」的意境，很自然地想起了潮劇《蝶戀花》第五場《古道別》的唱詞來，他唱走邊唱：「風颯颯，雨瀟瀟，青山掛淚。」
   「風颯颯，雨瀟瀟，風雨同悲！」雙忠聖王廟中傳出了由收音機發出的聲音，汕頭電臺正在播出《古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