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183)

     七月下旬是颱風旺季，由一九六零年代至一九八零年代的三十年時間裡，幾乎每年的七月二十八日都有颱風正面登陸汕頭或者潮汕地區，給汕頭帶來經濟損失。
    一九八六年七月二十六日早上，東風乍起，為正在酷暑中受盡熬煎的汕頭人帶來了陣陣清涼，使人們的呼吸在因為酷熱而瀕於窒息之際得以喘息。人們還未來不及盡情享受這份清涼，就從汕頭電臺的廣播中聽到由汕頭氣象臺發佈的颱風消息。第二日早六時，氣象臺改發颱風警報，汕頭各處紛紛下了濛濛細雨。絲絲小雨為成人和小孩來帶來了不便，他們都對這種天氣感到厭煩。可是，它帶給戀愛中的青年男女的是無限的溫馨。
    雖然已經改革開放將近十年了，可是，由於家長輩的成人成長於各種政治的風雨中，他們談戀愛、結婚都是「奉」共產黨「慈命」行事，共產黨就是他們娘親，祗有經過「組織同意」，他們才能戀愛結婚。當他們看到自己的子女已經衝出「奉慈命」的圈圈自由戀愛時，他們無法理解自己子女的戀愛心理。於是，他們習慣於用異樣的眼神去審視手拉手在街上漫步的每一對熱戀中男女，這給他們造成了頗大的精神壓力，為了避免父輩用那種X光機般的雙眼來「透視」他們的戀愛行為，他們往往不敢在公開場合手牽手——李麗君是以甄則強的「四人幫」的「兄弟」的身份而不是以甄則強的戀人身份出現在甄家的。雖然他父母比較開明，並不反對兩人談戀愛，他們卻不敢向親戚公開麗君與兒子的戀愛關係，以免給兩個年青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可是，一旦下雨，戀愛中的青年男女便可以無所顧忌了，他們祗需要一把雨傘。雨中，戀愛中的男女借助雨傘的幫忙而免受長輩的干擾，他們可以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可以深情地親吻……於是，雨傘已經不是一件死物，而是愛情的潤滑劑了。
    七月二十七日，蔡天雄一大早就乘程華潤父母不注意偷偷潛入程家，約她去濠江邊觀看風暴潮。他們打着雨傘漫步來到西排洪坑(竹排坑)附近的避風塘上那伸向濠江中央的石堤上。
    「高考過後，我總覺得心緒不寧！」走在十幾公分寬的石堤上，華潤舉步維艱，但是，她並不畏懼，一則，她從未這樣冒着強風和微雨來到濠江上看白頭浪；二則，她祗有在這樣的環境中才能不受他人干擾地與天雄無拘無束地在一起。雖然她是女流弱質，但是，祗要和天雄狂一起，她就「天不怕、地不怕」了。一個白頭浪衝上了石堤，把她的連衣裙的下擺弄濕了。受大浪的衝擊，面向江心的她身體左傾，幾乎跌入竹排坑中。
    「小心！」天雄手中的雨傘被強風擄走，見華潤幾乎跌落竹排坑中，忙上前緊緊地擁抱住她。他問她：「為何會心緒不寧？」
    「我擔心！」一陣強風將華潤的連衣裙由後向前掀起，她感到自己的身體輕飄飄。心想：這狂風是不是哪個狂徒變的，怎麼也喜歡掀女人的裙子？是偷窺嗎？
    「擔心甚麼？我的美人，心肝寶貝！」天雄發現身穿米白色的輕紗連衣裙的華潤更加楚楚動人，在雨水的滲透下，華潤的身體玲瓏曲線若隱若現，似幻猶真。
    「我最討厭你的油腔滑調！」又一個白頭巨浪湧上石堤，浪頭打到了華潤和天雄的胸前，輕紗濕了以後變成透明的，她又沒有圍胸圍，浮頭顯現出來。
    「到底你擔心甚麼？」由於海浪的成全，天雄第一次看到了華潤的「一」字胸溝，他感到熱血沸騰。他想：假如此時兩人不是在室外，那該多好？說不定可以一勞永逸地將她的身體變成自己的「自留地」呢！
    「讓我擔心的事多着哩！」華潤感到全身發癢，似乎她也渴求與天雄一起探究「魚水」的樂趣。但是，又害怕，害怕自己像《趙少卿》中的林素月被趙俊強拋棄那樣被天雄拋棄：「我害怕，害怕高考名落孫山；害怕失去你；害怕……」
    「高考有甚麼可怕？」天雄不以為然，似乎他對自己可以成功讀大學充滿信心：「要說可怕，我們這樣站在石堤上任由狂風吹、任由巨浪打不是更加可怕？一不小心，一個巨浪或者一陣狂風就可將我們捲走，那時，我們隨即葬身濠江！」
    「你有信心可以考上大學嗎？」華潤可沒有天雄那樣對考試大學充滿信心，聽天雄這樣說，她就更加心慌意亂了。她想：天雄有見異思遷的惡習，萬一他考上了大學，而我考不上，那麼，我和他的這段感情祗怕會無疾而終。
    「那當然！」天雄發現自己的開解似乎不能解開她的心結，忙安慰她：「現在還未知道高考的成績，別過份擔心啦！說不定你可以考上呢！」
    「雄，你坦白告訴我，假如我不能考上大學，你能保證縱使你我天各一方你也永遠不會變心嗎？」華潤以林素月的唱詞試探天雄：「爵爺，你真的有意娶我為妻麼？」
    「哦，我明白了，皇天在上，我趙俊強今與素月，共訂白首，倘…」趙俊強因為負約背盟而應了毒誓「不得善終」，天雄跪地發誓，念到趙俊強的唱詞也害怕自己真的「不得善終」，勉勉強強才說完趙俊強的毒誓：「倘有反悔，不…不得善終！」
    「說好話呀！」一聽「不得善終」四字，華潤後悔了：我未免太自私了，怎麼可以這樣威迫他發這樣的毒誓呢？
    「素月，你今放心了麼？」
    「誰叫你像趙俊強那樣發毒誓？」華潤撒嬌地推開了天雄。又一個白頭巨浪打了過來。
    「小心！」天雄怕她站不穩，再次將她緊緊地抱住。
    「見他當空盟誓，足見真心無相欺，儂非木石無情感，故作留難無非相試，舉起玉腕將他扶起…不可，不可。五中忐忑難自主，芳心搖曳失措施！」被天雄再次抱住時，華潤心頭莫名其妙地有一種獵物落入熊掌的感覺。
    「素月呀，噠扶我起來喏！」雄才覺得自己是一隻雄獅：你祗不過是一隻溫馴的綿羊而已，問你如何逃出我的掌和爪？
    「罷，罷、罷！含羞忍恥舉起玉臂，扶起君家把話提。」華潤身處狂風和巨浪的背景中，突然想起了高爾基的《海鷗》，似乎她已經變成了高爾基筆下的那隻海鷗：在烏雲和大海之間，海鷗在高傲地飛翔……
    「愛卿有何金言！」天雄心喜：看來，你是在劫難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