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248)

 「師妹,驪歌一曲十里亭,依依難捨恨滿胸……」《三闖宮》中,師兄妹相認,一叙衷情,張姿昭不知毛、薜兩人早有三生約,以為自己遲來一步,被薛搶走意中人;而在悅來髪廊樓上,林映平夫婦激戰正酣。
   「反因為果?我來問你,這髪廊是怎麼回事?」林映平氣慣地將半截「中華」擲地,踩個粉碎,又掏出一支放入口中。
   「我開髪廊都不行嗎?」古琴吸了一口薄荷沙龍,往丈夫面前吐煙圈,那一個個淺藍色煙圈就像一個個妖魔在向林映平示威似的,惹得更加慣怒了。
   「開髪廊?你識得為別人剪頭髪嗎?沒有剪髪的師傅,你開甚麼髪廊?我說,你是勾漢子才真。」吵着吵着,林映平的態度又硬起來了。 
   「喲,是老闆啊,話怎麼說得這樣難聽啊? 」一個留一頭「清湯掛麵」的蛇髪、說話帶蘇浙口音大約二十幾歲的女孩拾級而上。
   一見那女郎上樓,林映平夫婦都傻了眼。
   古琴覺得奇怪,她是誰?怎麼一上樓便稱呼丈夫為「老闆」? 難道她是丈夫的新姘頭?難道她是一名妓女,勾引客人竟然勾引到我這髪廊來了?
   林映平一見那姑娘,便被她勾去了魂魄:她雖然還未脫稚氣,但是,舉手投足之間別有風情,粉面紅唇相映成趣,鶯啼燕囀,甚是悅耳,與蘇韻氣質相近。想不到她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突然間,他明白了《三闖宮》中皇帝的唱詞「新歡舊寵同乾杯」是甚麼意思:簡直是從天而降,這是我至今為至所見到的最漂亮的女人,假如自己可以同時與蘇韻和眼前的她一起快活,豈不是「豔福隻收」?
   「你就是她請來的剪髪師傅?」
   「是啊,老闆。」
   古琴正不知如何回答丈夫的問題,聽到來人的答話,便鬆了一口氣,會意地點了點頭,心中暗喜,沒有想到她是這樣善解人意,假如身邊有這樣的一個丫頭那就好了。可是,一看到丈夫的雙眼自這丫頭上樓便死死地瞪住對方,古琴心裡酸溜溜的。男人都是色鬼,都喜歡迎新棄舊。對了,她竟然是自己送上門的,那我就要好好地修理她一頓。不如這樣吧,她若真的懂得為客人剪髪,我何妨假戲真做開髪廊?客人來剪髪,她就是剪髪師傅;客人來尋歡,她就要在此賣春。我甚麼也不必幹,手腳乾乾淨淨的便可以從中坐收漁利,豈不是好?如若客人少來,她便是自己的貼身丫頭,一切家務瑣事便由她代勞。可是,萬一丈夫背着自己和她鬼混怎麼辨?不怕,大可以讓丈夫與她鬼混,他可以與她鬼混,我也可以與她一起探一探同性相親的風情,我早有此念,可惜至今未能成事……
   「你真是她請來為客人剪髪的師傅?」林映平雖然垂涎那女郎,但是,他生性多疑,還是將信將疑:「那好,你先給我剪髪,讓我看一看你的手藝如何,好嗎?給我剪……像我這樣的頭型,剪甚麼髪型好呢?」
   「陸軍裝！」那女郎不假思索地回答。
   「陸軍裝?好看嗎?」林映平從未理過陸軍裝,當然心存疑忌。
   「陸軍裝?對,我覺得你理陸軍裝好看。 」古琴暗想:如果他真的理成了陸軍裝,一定很難看,這樣所有的煙花女子都不會矚目於他,縱使有女人多看他一眼那也祗能是鄙視他……那麼,他就再不能像從前那樣暢行無阻地穿梭於花欉中了。這是比閹割他更加有效整治他的方法。想到這裡,她心花怒發地等待丈夫出洋相的那一刻的到來,合上雙眼,跟着曲調唱起《三闖宮》來了。
   「你叫甚麼名字?」林映平問。
   「蘇倩。」那女郎一邊在林映平的肩上和胸前圍上了理髪的圍裙,一邊回答,雙手輕巧地為他理髪。
   「不怕,有我的手藝保證,而且你是蒙古身材和頭型,剪陸軍裝一定好看。」
   「感蒙師兄情意深,不枉我強留微待東君……強留微待東君！」
   「從今後情同金石志不改,情同金石志不改！」
   「哎呀！真的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意插柳柳成蔭。太虧我,遲來一步,何忍被她搶去意中人?」
   在張姿昭慨歎「遲來一步」聲中,蘇倩已經停了刀。嫻熟的刀技,不能不讓林映平夫婦都歎為觀止。讓古琴失望和擔心的是:丈夫沒有因為剪陸軍裝變醜，相反,他變得精神百倍了。
   由蘇倩拿起剪刀的那一刻開始,林映平則完全陶醉其中,當她的手接觸到他的頭時,他好像觸電似地感到了一種祗能意會無法言傳的快感,他的大腦由此而產生了許多聯想和幻想,幻想着「新歡舊寵同乾杯」的各種淫亂埸面。
  「老闆,可以起身了,我為你剪好了,你看看滿意嗎?」蘇倩用鏡照林映平的後腦,讓他通過掛在他面前的鏡子看他的後腦上的頭髪。
  「滿意。」林映平心想,假如古琴不在場的話,我一定會情不自禁地上前緊緊地擁抱蘇韻。他問古琴:「她每月工資多少?」
  「八百。」
  「加到九百。」
   蘇倩心中暗喜:我本試一試的心態來求職,沒有想到自己將差就錯的應對卻使自己這樣輕易的成功就業,工資還不低。涉世不深的她,哪裡林映平夫婦此時對她自各懷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