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包提子的人生故事

《標竿人生》言：「人生是一場考驗、一個信託，及一項暫時的任務……用難題來考驗我的信心、以處理財物的態度來考驗我們的盼望，也透過人來考驗我們的愛心。」一個兩點的旅程、一包鮮青色的貴價提子，讓我明白到有關我的家、我的家人的苦處：

昨天跟兩位朋友相聚、吃飯、逛街，當然少不了談談近況、對所在世界更多的體會。一位朋友說，以前覺得看書可以學到許多的東西，而現在更明白從周遭的人身上、口中也能學到更多的東西；就供養父母，他給我一個啓示，讓我覺得父母這麼勞心勞力於工作和家務，也為我們持續地奮鬥，自己能報答的也當去報答。就我們的朋友圈子，我們也談過一大伙兒相聚為甚麼這樣困難，看《標竿人生》「信託」一字，我們也明白有些東西或許會隨期限遠去……

聚會完畢，我再到大埔醫院探望婆婆。她昨天精神還好的，還能「使人」、罵人，不知是否因為這樣，醫生說她明天可以出院了。出院？原來是到另一家老人院。像她這般不能自己走動、如廁的老人家，我們作為子孫的，沒受過專業訓練，再不想她進老人院也得為她找些「懂事」的人來料理。（乘巴士時看到一家護理用品店，售賣輪椅等老人用品，覺得還好──算是第一次於比較近自己區的地方看到這種店子啊！以前找輪椅沒這麼方便。）倒擔心，她再次出院，要是如上次一樣不小心跌倒、怎也不能起來、需要兩個力足舉千鈞的人來協助……哪來這麼多大力士呢？

思想沒給訴說出來。我只發現步程可以從醫院走到富亨商場，便到唯一有水果賣的地方──百ｘ超市買提子去。當時超市的人正在處理新到的貨品，著我等一等……非要提子不可，因為婆婆要吃提子啊！斷不能兩手空空走上去說「婆婆，我來看妳，但是我只是來看妳……我想不到我能幹些甚麼啊！」如果有提子在手：「婆婆，有提子吃啊！妳現在吃嗎？」期待這個情景，而以２３塊幾毛買了一包應該是無核的青提子之後，進了病房，婆婆竟然回我一句：「我不吃啊。」

「噢！」我心想：「還以為妳很愛吃……大家也買提子給妳嘛……」沒有把失落說出，只問：「現在是吃晚飯時間？不如吃晚飯吧！」她的床尾那張活動式桌子，正擺放好一個飯餐：魚的肉、節瓜茸，還有白飯。我問：「現在吃好嗎？」但是她好像不太想吃……她旁邊躺著的中年婦人的丈夫陳叔叔說：「要把床頭拉高才能吃嘛！」然後他和第三個病人的親屬──一位姨姨一起協助拉高床頭、協助婆婆坐起來。我笑自己為甚麼想不到吃東西是不能敞著吃的！

第一次餵別人吃東西……我開始餵婆婆吃東西時，陳叔叔說：「匙不能平放，要稍稍傾斜，妳婆婆才能吃到啊！」然後我把魚混入飯中……「妳婆婆吃不完這麼大碗飯，魚不用混到全部的飯裡，混一些好了。她愛吃魚。」餵著，我在祈求：「吃多些，再吃多些！吃多些有力些、健康些……婆婆看不到碗，小匙小匙的，或許能把更多飯吃完！」我彷彿一個初為人母的人，想哄孩子吃多些東西，怕他不吃東西很容易肚餓。

最後她吃剩不多的飯，喝喝水，又有果汁喝了。小包的果汁，也活像給小朋友們喝的……總之覺得婆婆變回一個小朋友，甚至嬰兒。她會因為病著、久久敞於病床而心煩、發脾氣、扭計，讓我深深明白，她的病對於她自己以及她身邊的人，也是一場大考驗。作為她的親人，我們算是一班受託者，需要完成若干的任務，才算完滿她和自己的人生……

她喝完果汁，也喝完水。我問：「不如現在吃提子啊！」我心底是多麼渴望她說：「謝謝，我喜歡吃提子。」但是她仍然說：「不吃。妳拿回家。」我想：「東西拿到過醫院，還拿回家吃？這……我過不了這種心理關口嘛。或許提子已沾了些病菌呢。但是如果換個角度，婆婆吃的任何東西也有病菌呢！她是覺得不公平嗎？總之我不想再把提子帶出去，因為天熱得提子變成蒸提子、感冒的提子……」我終於忍不住說：「我不會帶它們回去，我是買給妳吃的。」她終於讓步：「這麼多我吃不完！」我說：「就吃些少吧，剩下的放在這個雪櫃。」我指著一個櫃，她笑我：「放片的怎會是雪櫃？」打開一看，真的，不是雪櫃……原來病人們沒有雪櫃。

「又要帶走提子？」「妳母親也是這樣做的啊。她帶提子來我叫她帶走。這麼多吃不完。你們也吃吧！我只要少許。」

心又累了。不過，這些場景也有惹笑可愛的一面……回家之後把自己的經歷告訴母親，母親道：「今早我才給她吃過提子啊！」原來如此。原來，婆婆只要跟我說說這個原因，我於醫院時會舒心很多──我真的怕我的２３塊幾毛錢會於我走出醫院後因為害怕病菌而給自己丟掉──因為婆婆不吃！幸好我致電過母親，而回到家發現哥哥也不忌諱那包是否從醫院帶回來的提子……

提子能夠完成它們的使命、任務，提子的人生便不枉過。我嗎？這個買提子的故事，也其實很有意思──我學會照顧婆婆的許多東西啊！２３塊幾毛錢，它們也犠牲得好。「用難題來考驗我的信心、以處理財物的態度來考驗我們的盼望，也透過人來考驗我們的愛心」──我也深深體會到未曾體會的有關該包提子的人生意義了。

（是篇文章已上存於http://blog.eduplus.com.hk//ivinaQXZ/myblog_detail.jsp?post_id=993　意粉之學子劄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