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牘

    小泡泡帶給你 

　　尺牘，本是古人書寫的工具。在紙張發明之前，用竹木或帛，制成尺把長的版面，用以書寫記事，敘情表意，傳遞消息，因此有尺素、尺函、尺牘、尺鯉、尺箋、尺翰、尺書等多種稱謂，其中以尺牘用的最早也最多，故成為信件的代稱。

　　雖然尺牘這一歷史形成的用語，在現實生活中已不再使用，代之而起的是電傳、伊妹兒，其方便快捷，已不可同日而語，任憑關山萬裡，頃刻而至，還有誰再回味那“經年尺鯉”，“家書到隔年”，“雁雲高，問漢家尺帛，幾時飛到”的期盼之情?不過雖然作為工具，它已逐漸淡出生活，但尺牘中自由揮洒的性靈，進退揖讓的禮貌用語，言簡意賅、質朴精練的文風，是為中國文化的瑰寶，在文學史上熠熠生輝。

　　說它是文學，並不盡然。因為它是私人信件，而非文學創作，沒有虛構的故事，無需杜撰情節。不論是家書或社交往來，件件都有明確的目的，或是鋪陳情事，或是噓寒問暖，或是酬應唱和，凡屬人際交往中的敘舊、論事、銘謝、慶賀、饋贈、借貸等無不在尺牘之中明白表述，所以它是應用性的文體。因為應用，需要給對方以明白曉暢的意思，由此發展出一種通俗易懂的古代散文，它雖沒有先秦古文的艱深古奧，卻有古代文體的古朴典雅，行文敘事的風格在文學史上別創一番天地。

　　說它不是文學，卻又勝似文學。因為這是私人的信件，是人與人之間的溝通與真情告白，有很大的隱私性和隨意性，縱筆運墨，少有顧忌，比起官場文章、八股時文，更能敞開胸懷，直抒心靈，因此留下許多聲情並茂的名篇佳作，為后人傳誦不絕。如今，當我們讀到古人表現依依惜別的詞句：“別時楊柳依依，倏屆雨雪霏霏。日月於征，良朋悠邈。”“雞聲店月，人跡橋霜，客路嚴寒，千萬珍重。”感受久別知音的思念：“離別年余，思如山積，春樹暮雲，不足繪我離情。”寥寥數語，清麗婉約，殷殷情意，溢於言表。從中可以理解為什麼諸葛亮的一篇《出師表》縱論天下大勢，覃思獨往，折服天下梟雄。李陵的《答蘇武書》委婉悱惻地道出他進退兩難，忍垢蒙恥的無奈，贏得多少人扼腕嘆息!

　　尺牘中古人的運思在新時代仍不乏奪目的光彩，試看20世紀初辛亥革命的烈士林覺民給他愛妻的絕筆書：“意映卿卿如晤：吾今此書與汝永別矣!吾作此書時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書時吾已成為陰間一鬼。吾作此書，淚珠和筆墨齊下，不能竟書而欲擱筆，又恐汝不察吾衷，謂吾忍舍汝而死，謂吾不使汝之不欲吾死也，故忍悲為汝言之。吾至愛汝，即此愛汝一念，使吾勇於就死也。……”短短數行，蘊積這樣刻骨銘心的愛戀，使人震撼不已。古往今來，多少尺牘留下這樣的真情、行蹤和言事，所以尺牘又是寶貴的歷史文獻，經過今人整理出版的《王陽明先生尺牘》、《王艮尺牘》以及魯迅的《兩地書》等，都為我們研究這些文化名人的思想軌跡，留下了真切的第一手史料。

　　任何內容都有一定的形式來承載，有形式就有規范。尺牘是人際交往的工具，人際交往中的應對、傳情和禮貌，經過長期的積澱形成一定的文書用語，主要表現在人際之間的親疏遠近，辦事的輕重緩急，都要有相應的修辭。家書、情書、友人書各有一定的敬語，如對上級、平輩、同窗、親友的不同稱謂﹔信件開頭和結尾的措辭﹔請安問候的禮貌，都有相應的程式。在書信往來中的思慕、憶別、瞻仰、禱祝等語詞，分別不同對象要用得其所﹔在問候中叩請、敬請、順請、並請、即請，按不同的關系選擇要精當。尺牘所形成的這一套書面交往的格局，在當今的書信和公文中仍屢見不鮮，且已成為文化人必要的文化修養。

　　這一切都是尺牘所具有的豐富內涵，所以尺牘的價值並不止於私人信件，它已形成一種文化，一種人際交往的文化，凡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它的存在，它的遺風余韻永遠在案頭飄香。

轉載自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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