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爺篇」（下）

中五畢業之後那一年對炎來說是一個大動盪時期。此期間炎經歷了很多重大事件，包括與相識相知兩年多的一群同班好友星散，各自尋覓前程；因致電小學同同學參加同學聚會，而意外地與某位品學兼優的女生戀上；在同學會上被暗戀十多十年的夢中情人狠狠地拒絕；失學，失業等等。一個受慣家庭照顧，毫無生活經驗的少爺郎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要面對這些排山倒海的變革，心內的迷惘，困苦，實是筆墨難以形容。人生處在一個低迷的時期。

當此之時，炎唯一的心靈寄託，就是寫作。期望有天完成一篇「驚世大作」，投去報館受人賞識，立即替炎出書並邀自己作「專欄作家」，從此一舉成名，陰霾盡散。生活的不濟，反令炎的寫作自信心更加膨脹。

有夠天真的。

因為會考不夠學分升讀中六，所以在女友的規勸下，縱明知不適合，炎還是報讀夜校重讀中五，打算再拚搏一年，冀升中六，入大學。

可惜，才開學不久，炎便與女友分了手。此時炎日間在夜校附近某快餐店工作，本不欲再踏情場的炎因心靈過於空虛，受不了上司勾引而戀上人家。唯人家原來只是一時發姣的逗弄性質，根本無意與炎發展。令本已無心向學的炎更頹廢；學既常逃，工作方面也表現差勁。於是不是被Cut鐘請炎早走便是被投閒置散，把炎由Counter調去作一些執拾杯盤和清潔工作，這時候明顯地人家已看不起炎了。

到十二月末，因考期臨近，炎被母親勒令辭工專心讀書。炎因沒錢生活，在萬般不情願之下，唯有照辦。臨辭工前數天，女方這時亦終於忍受不了炎的死纏不休，而向炎明示拒絕。

炎口說祝福她和男友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可實際上卻接受不了。何況炎還有「投大作」，「起專欄」這足令對方面目生輝並回心轉意的「殺手鐧」未出，怎可因人家一言而輕易放棄呢？再說那時的炎學業已完全荒怠，每天只上十來分鐘學便走，到該快餐店喝東西。不寫稿，又能幹什麼？

思前想後，遂在被拒當晚到快餐店，等女職員下班，然後告訴她要投作品去出版社這鴻圖大計，希望能趕及會考前獲得取錄並受聘為專欄作家。此後並不顧母親，朋友的反對和勸喻，將大部分時間都放在寫作上。白天寫，夜晚也寫。大腦空白，想不出東西，便強行說，說得出什麼便寫什麼。寫完急忙對和改。終於，個來月之內，弄好一篇三萬來字的江湖幻想作品，然後馬上告知女方，身邊友好和傾大部家財投去各大出版社與報館，期盼好消息盡快到來。

對其他人來說，炎是在不務正業。即使是炎的最好朋友阿恩和大佬光亦不贊成炎這麼幹。但對當時的炎，情況卻不同。蓋再考會考，已無心無力，倒不如盡地一舖，發全力去投稿，萬一成功，真的被錄用並能成為專欄作家，那炎的執著，便是值得的了。既有藉口不用考會考，還可獲得名利和喜歡的人，連朋友和母親也與有榮焉。何況成功率應該很大的。差有沒有稿罷了。

這些想法若給徐爺知道，怕真會氣得七竅生煙。

開首以為稿一寄，不需多久便會有好消息。豈知等了一個又一個星期，還是沒回音。直至三星期多過去，才收到自稱消閒雜誌「大眾電視」的男編輯打來，說喜歡炎的稿，並會用於二月十四日出版的一本新書「全週刊」內。

炎登時大喜，當晚馬上到快餐店告訴喜歡的人和數名友好同事。但為著謹慎起見，不敢慶祝與大事宣揚，決定待那本週刊正式出版再補做。

結果，週刊沒有出。反而退稿，卻開始陸續收到。

一件炎最不想發生的事，終於發生──炎輸了。

輸得徹徹底底。毫無餘地。一意孤行開大賭局的結果是不但喜歡的女子徹底摒棄炎，連朋友也怕了自己想避；母親也對炎極心淡。霎那間，變得眾叛親離。

唯這時炎對自己的寫作技藝仍不死心，仍未服輸，並終於想到徐爺。心想縱然天下人都認為我不行，但只要徐爺認同，那我炎澄魂的寫作技術到底還是一流的。差未獲賞識而已。

於是，炎遂毅然將自己的大作，放到徐爺家的信箱。數天後致電詢問意見。不住口的問自己與英皇書院另一位以寫作好聞名的同學比較誰高誰低，又問自己到一流作家水平沒有。希望徐爺能給一個肯定的答案。

可是，以徐爺的身份水平，這是沒可能的。那怕是現在的炎澄魂自己，再看當天的作品時，也沒可能這樣。

徐爺語重心長地說炎的作品「仍有很地方要改」，囑炎「別跟人家比」。並道：「你的東西跟一流水平還差很遠。」

炎聽罷，如遭五雷轟頂，怔怔的道：「我………還未到一流水平？」

徐爺這時候大概不忍心再說，馬上講回一些勉勵性的話。可因炎心神已亂，聽不清話的內容，只恭敬地道謝便掛線。

雖然心內不能置信，但炎縱狂妄，可對徐爺，炎還是服的。他的話，炎信。

至此，炎終於接受自己投稿失敗的事實。對過去的所作所為痛心疾首。雖暫未看清那篇「大作」的毛病，但還是誠心地寫了一封言辭謙卑的致謝信給徐爺。謝他肯不吝指教，抱歉阻了他的時間，自己以後不會再妄自尊大的了。並馬上趁截止日期未過，將投稿作品送去市政局圖書館辦的「文學創作坊」，希望能從中再學習寫作。

徐爺閱畢炎的道謝信，致電並讚賞炎肯改過遷善。同時亦囑炎「別寫超過『五千字』的作品。因為那太複雜，炎處理不了。」，另外重申「寫作最好還是寫些自己較熟悉的東西，因為這才易控制和寫得好」，炎又是一番道謝。

跟著痛定思痛，決定從此不再將寫作當生命的全部，只視為閒暇消遣。並開始重執中五會考書本和嘗試發掘寫文以外的興趣，人生逐漸開闢一片新天地。

當天若不是有他，炎想自己到現在仍在執迷中，認為自己「天下第一」，「懷才不遇」。是徐爺，弄醒了炎。徐爺，是真要道謝的。炎實在很慶幸自己有他這樣的一個夠「份量」，能壓得住，帶得起自己這頭「野狼」的老師。

在中學時代，炎因為徐爺，令自己有回自信，並在同袍間有了地位；中學之後，炎則因為徐爺的導引，而令黑暗的人生重獲曙光，走回正路。雖那次「投稿事件」至今已過了差不多七年，但炎現在還是對徐爺的話銘記於心，不敢或忘。

徐爺實是炎澄魂的一位「指路明師」。對炎的寫作方向與思維，啓發殊深。很多謝徐老師的指點！謝謝！

二零零六年一月三日

下午一時二十六分

炎澄魂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