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軍．精英．師兄」（上）

二零零三年四月十一日，中午十二時，香港西營盤社區綜合大樓三樓，第一屆「香港硬式空手道選手權大賽」會場。

現在即將進行男子成人組「自由組手」（即「搏擊」）六十公斤級以下的賽事。七名選手分成藍紅兩方，相對坐在比賽場的兩側。靜候在場指導的黑帶教練下令穿上護甲，頭罩，落場比賽。

一名叫「阿炎」的青年表面一派認真，嚴肅，眉宇間頗有不怒自威之強者氣勢。可內心，卻十分緊張，不住口的道：「我要勝！我不能輸！我要勝！我不能輸………！」

是日整個六十公斤以下的比賽級別，除了另一名久未回道場練習的啡帶師兄外，以資歷和比賽經驗來說，最深的要算是這位藍帶阿炎了。其餘的全是年資比他淺的師弟。

不過，炎雖是師兄，且好搏擊，在道場內還甚有「強打」名聲，可是卻從未在公開比賽中勝出過。別說是一場，一局也不曾。雖則眾多對賽中只有約四年前他還是黃帶時的一次是硬式，其他全是傳統「寸止」式的，他有藉口說不慣賽制，可是其他師兄弟卻也在那些賽事中獲勝過，獨他不曾，且有數次還慘敗，這對自尊心強的炎來說，可十分難堪。

炎覺得有負教練們的嘉許與努力，故此，他自四個月前知道會舉行這個比賽之後，便下定決心，今天的賽事他一定要勝。

何況，這天炎那位師妹，和其他曾讚賞過他的教練都在場，不是觀戰便是作裁判，是故，以往每戰皆北的藍帶師兄阿炎，今天更是－－「非勝不可」！

第一場賽事快完之時，阿炎和其對手即開始穿上護具，準備比賽。炎是紅方，其對手阿杰則是藍方。

本已緊張的炎，此刻更是心潮澎湃，不住的想：「我要勝！我會勝！我不會輸！我會勝………」

比賽開始了！

擔任主判和副判的四位教練，俱是曾讚許過炎的。炎眼睛瞧著對手，心卻向教練們道：「我會在你們面前贏的！教練！」

念頭才剛落，不意眼前拳套藍影一晃，「砰！」的一聲，炎的頭部，清脆地，中了一拳。

想勝，想多拿分的炎就這樣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先失一分。

「沒事的。還有時間。慢慢來吧………」，炎心道，呼吸變得有些急速。

炎強壓心神，認真比賽。他最為自信的，是「飛身插捶」攻擊，即衝前跳起，朝對手頭部發拳的招式。失分之後，立時便撲向對手使用之。

副判之一的兩位三段和四段教練見狀，心皺眉道：「速度那麼慢，且距差不多有三個身位怎用得著？發拳的後手又不護頭，中段又沒防衛，這種攻擊怎能有效？」

結果阿杰果真閃過，還順勢向炎空蕩的中部軀幹發了一記側踢，拿下第二分。

阿炎心道：「慢慢來！不用怕。兩分而已！很快可追回的了………」，因連失兩分關係，炎不敢再貿然進攻，改採守勢，踏細步小心留意杰的攻擊先。

表演台上坐著五位分別有黑帶五段或以上的師範，其中最常教授炎武藝的鄭總教練看罷炎的樁勢與步法，不禁搖頭，心道：「膝蓋蹲得那樣低，馬步又那麼大，怎生移動的快？」，說未了，杰忽地跳起拳向炎頭部直轟，阿炎大吃一驚，心道：「『飛身插捶』？」，炎原以為這招在師兄教練以外，只有他才使得「好」（因曾在之前的升級試用此技獲得好評），誰料旁人一樣會，且還「不亞」於他，阿杰就是一例。

炎下意識舉臂防護，可惜已遲，更因對方拳頭衝力太大，重心不穩向後倒在地上。

其他同門雖把他扶起，可是炎的腿卻顫抖起來。事實上此刻的他，不論身心也好，全皆發抖了。

但炎內心還是繼續道：「努力！給點信心自己！不用怕！會勝！你一定會勝！盡力去打吧！你一定會勝利的！」

頭罩因呼吸急促已在透明的纖維面上形成一層水氣，變得模糊起來。炎的腦袋，也跟罩面一樣矇矓不清。他方寸已亂，除了憑餘下的意識撲向對手發所自持的「飛身插捶」外，再不懂得怎樣進攻。

身起，拳發。繼之而來的，是清脆一響，和觀眾的掌聲，包括炎的師妹在內。

還有，呆住的炎，及教練們的搖頭嘆息。

響聲，是阿杰躲開攻擊後重施故技發側踢中身傳出；掌聲，亦是為這記漂亮閃避得分而發。

不是為「勇氣可嘉」的炎。

時間至此只剩三十秒。炎已再控制不住如麻的心神。雖開始喘氣，但心仍不住道：「努力！加油！給信心自己！會贏………要有信心！你會勝的………」

然而，又中拳。又中他「擅長」的「成名技」──「飛身插捶」。

照例，失分後又是一番鼓勵說話，可是性質卻成了死前的夢囈。

炎靈魂深處真正要說的，其實是：「你雙手還舉得起來嗎？」，「還未完結嗎？還未可完結嗎？」，「我不行了！我不想再打了！」，「我已經無力再戰。再打下去，只會輸得更慘而已！」，「我沒了信心。我再勝不了………」

但炎卻不能讓這些想法浮面。因比賽還未完，他不能令自己喪失意志。

又中一腿。是那種腿法眼神散渙的炎已不知道。只知道一踢過後，時間到。和阿杰相對立好時，主判站在場中，朝阿杰這方舉手，炎，敗了。

又一次，慘敗。

這次炎的心可再說不出激勵話，只失神的喃喃自語道：「我完了………師妹………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