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宅心曲」第四章--「刑堂飛刀」
刑志堂要急匆匆離去的原因,是因為接到上頭黃Sir的電話,有「OR」(「暗語」,即任務。取自英文「Order」。)約他到灣仔渡輪碼頭傾談,於是只好別過眾人,馬上前赴。心神也因為此電話,而頃刻由原來的苦悶痛澀變得警覺慎重起來。
抵達時,在碼頭左邊不遠的欄杆上,正有一名四十歲,灰薄外衣T裇,黑牛仔褲配黑跑鞋,樣子精明沉實的短髮男子孤伶伶地背海站著。乃刑志堂的上司--「高級警司黃向明」。
刑志堂走近他,兩人點點頭,聊作招呼,隨即一左一右面海而立。黃Sir從衣袋拿出一張2R大小的男子半身相片給刑志堂,道:「認得此人嗎?」
刑志堂把相片接過,見是一年約三十歲,金髮,右臉正中有四顆墨誌,樣子頗囂張的男人。道:「認得。耀榮叔頭馬『細虎』三名得力手下之一的『四墨』。自從耀榮叔去了後,細虎接了他油麻地區『坐館』(黑社會分區中位置最高的首領)的位,四墨他們也由『草鞋』(黑社會職級。主負責招募新會員和聯絡工作)升了作『四二六』(黑社會『紅棍』職級。主負責執行社團刑法。),守深水。從前老父帶我跟他和耀榮叔吃飯,有時也會見到他們。下個要『H』(兩人的暗語。為『幹掉』之意。取英文『Hit』。)的人是他嗎?」
黃Sir道:「暫時不用『H』。『I』便行(『I』意為製造永久傷痕。取自英文『Injury』)。弄數條疤吧。但別太重手。」
「這傢伙自兩年前升職後,近來好像得來了燥狂症,火氣越來越大又惡得很。常動不動便跟人『開片』(『打架』之意)。最近還因酒醉跟『十四』(社團簡稱)深水埗坐館『細眼』的兒子和他的朋友打大架,送了人家『入廠』(江湖術語,意為『進醫院』)。要大鳳出面跟細眼他們談了數次賠過錢才『勉強』擺平事情。大鳳跟我說他們三人勸,打,罵都試過,還是治不好四墨,想找我們警方暗地裏出手收一收他的火,免四墨禍越惹越大,弄至後來真要跟不知那個社團開大片,引來江湖大風暴。而且說到底細眼那方畢竟也是要細墨『見見紅』(俗云流血)進進廠,才能真正氣順平息事件。今的任務屬江湖調控。」
刑志堂道:「嗯。何時行動?」
黃Sir道:「最遲四天後,地點未定。大鳳他們會配合你行動的了。」
刑志堂淡淡地道:「知道。」
黃Sir微笑道:「好吧。公事說完。你高級保健員的課程讀得如何?」
刑志堂道:「還可以。一月尾考試了。」
黃Sir道:「幹完這次後,除非有特大事故,否則接下來那三個月也不會要你出動的了。放心把試考好吧!」
刑志堂點頭道:「唔。我會。」
黃Sir道:「Ok。已沒其他特別的事情要談。你可以走了。行動那天小心點!」
刑志堂道:「我明白。先走了。『向叔』。」
黃Sir點頭。
收過行動指示後,刑志堂在街上溜達著回家。肅然的心,此刻才和緩下來,但同時間先前與唐慧靈見面的情境卻又在腦海浮現。心緒不由得又沉了下來,拿出衣袋那防風打火機,對它黯然地道:「想不到………你現在已變成這樣………阿靈你………真已變得像阿輝所說的嗎………」
低頭輕嘆口氣,霎那間心抽搐痛苦澀得發昏,四肢也頓時無力起來。
勉力搖頭弄醒自己,把打火機握緊些以借此發勁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子,但才剛把身形定住,心卻倏地靈光一閃,旋即凝目瞧看打火機,感慨地道:「又是『你』………」
「不管有意無意,『你』總是把傾頹的我扶住………」
心頭暖意泛起,以往刑志堂會任由它瀰漫全身,可今天,卻決然地將此感覺壓下,沉鬱地道:「不同了。什麼也不同了………你與我已不再是昨天的『靈公主』(唐慧靈小學時的號)和弱雞堂!我………如無必要,以後也不會再見你的了。」
把打火機貼住心,刑志堂深沉地道:「保重!靈!」
三天之後,深夜。細虎,四墨,和其餘兩兄弟「肥超」,「豹皮」到尖沙咀加連威老道「熊貓吧」喝酒,兩小時後離開。大鳳肥超豹皮一前二後圍著大醉的四墨往漆咸道南方向前去。
表面上四人都似乎喝得很醉,但事實上只有四墨才是真醉,細虎,肥超和豹皮卻是假裝。他三人至加連威老道尾一條名「嘉蘭圍」的小巷之際,神情突地緊張起來,並故意散開與四墨保持約一呎距離,然後先後大力踏地三下,就在四墨抵巷的時候,倏地有三把長約七吋,非常鋒利的鋁片小刀自巷內飛至,「伏伏伏」刀鋒全刺入了四墨右腿及肩膀上。
四墨忽地感到腿部和手臂一陣刺痛,一摸之下,有點濕;再往右一瞧,見有三條厚鋁片插了落自己大腿與肩膀,登時大吃一驚。細虎三人忙架著他乘的士往廣華醫院,心皆發顫道:「好厲害的傢伙!假若肩上的刀射歪半吋中頸的話,阿墨可隨時『報到』去了!好快好準的刀!」
四人走後一會,刑志堂從小巷另一端緩緩步出,在黃Sir手提電話的留言信箱內說了「MO」(mission is over之意)二字,便往尖東海濱長廊走去,順道在「嘉蘭圍」小巷口的便利店買了罐啤酒。
每一次完成任務,他都要喝喝酒散散心,才回得了家。
木立在長廊深處的欄杆前,刑志堂瞧著漆黑如斗的天空,心滄涼地道:「今天的我,是『殺手堂』,而不是『弱雞堂』。但願………你在我心內永遠也是送我打火機的『靈公主』。而不是今天的………『愛神』………」
心,在對天訴說;手,則在握著那防風打火機。握得機身也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