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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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昊的掌故書寫

2013/12/23 08:41:51 網誌分類: 生活
23 Dec
        早前在中央圖書館出席一個「城市與文學」講座,答問環節中還向讀者提起吳昊的香港掌故書寫,一周後不料傳來死訊,十分惋惜。我與吳昊先生並不認識,只是他的讀者,家中有他著作近十;我不時跟課堂的學生說,要了解「老香港」故事,香港一些掌故專家如吳灞陵、葉靈鳳、梁濤(筆名有魯金、魯言等)、韋基舜、鄭寶鴻、蕭國健、饒久才(以寫地名探索為多)、邱東(研究新界風物為多)等等,無論如何都應該一讀,而其中吳昊年紀不大,卻是其中的表表者,觸類旁通寫的生活層面尤其廣。如今城市書寫重視「論述」,歷史掌故讀來可能無一套「文化論述」可言,但讀來如社會風貌戲劇,趣味盎然,出自掌故專家筆下,又完全有別於「維基百科」的冷硬資料(且可信度往往更高),蓋他們有真情實感,寫的是自己的生活,像吳昊筆下多寫的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就是他本人最愛的雖貧苦但有希望的有情歲月。

        不清楚吳昊從甚麼時候開始鑽研香港掌故,但其「著書立說」,約見始於上世紀九十年代,想跟那年頭回歸之前香港冒現一股「尋根熱」、「香港學」的文化環境有關,如皇冠出版社於一九九六、九七替他出版的「香港老花鏡」叢書,便是由香港電台一九八八年開始的同名節目口述錄音整理而成。這叢書當時甚受歡迎;不知跟吳昊前電視台背景是否有關,後來讀到他的著作,不少由無綫電視旗下出版集團出版,如一本堂的《懷舊香港地》、《回到舊香港》、《香港萬花筒》,喜閱文化的《亂世童真》、《香江風月史》等等。後來吳昊的著作亦見於其他出版社,如次文化堂出版的《老香港.歲月留情》、《港式廣府話研究》等等,可說是孜孜不倦,筆耕不輟。

        如今「懷舊」二字常成為貶詞,但如吳昊曾說,其實「懷舊好講學問」,不信,他即開列幾條問題:「摩囉街之『摩囉』兩字,如何起源?番鬼佬決鬥九龍城何解?香港最後一頂轎的收場怎樣?」等,大家即時「口啞啞」,願聞其詳。用問題刺激求知,繼而閱讀,常是吳昊用的手法。他筆下香港歷史掌故層面之廣,可能超出任何一個作者,舉凡衣食住行、亂世兒女、江湖中人、香江風月、軼事異聞、電視電影行業、廣府語言等等,無所不包,也許由於有編劇的經驗和底子,娓娓道來如說故事,如他自己所言,將社會風俗寫成「人性戲劇」。讀吳昊文字可感其人輕鬆幽默,如其夫子自道「香港老花鏡」:「老花鏡每望向時代巨輪總感到眼花」,自嘲而又諷世。此話其實也是跟「時代」、「正統」、「學術」隔一段距離,而偏偏因其偏好社會軼事、小人物小道之興味,其所述說,又多不為大學堂奧所傳授和重視。在此背景下,想想像吳昊這些後來也寄身於學院之士,他們大半生所鑽研的歷史掌故,每每是窮個人之力,除了憑藉個人的生活經驗和記憶,也從長期的原始資料收集而來,包括儲存大量舊報紙、舊刊物、舊書籍、舊印刷品等。個人之力,集眾作者,竟也累積成豐碩的香港歷史掌故寶庫,其意義已不僅止於懷舊,而成香港民俗學、民俗史(吳昊眾著作中,書名被貫以「史」者,好像只有風月方面著述,如《香江風月史》,可另議),以至用如今流行的詞匯來說,可說是香港最地道、庶民色彩濃厚的「本土文化」書寫。而說到「史」,吳昊曾說,可能有人會認為他們所寫的只是掌故,不屬正統歷史,但他本人,多年來卻是堅持掌故與歷史不分家。他在《老香港.歲月留情》一書中提到,古代史官對「掌故」與「歷史」一視同仁,原來「掌故」早在李善注引《漢書音義》已有記述:「掌故,太史官屬,主故事者也。」現今世代,說故事的人愈來愈少,吳昊辭世,香港少了珍貴的一個。

        文︰潘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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