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umb ways to Die 陪兒童超越死亡

    這篇博文由一段鬼佬們網上瘋傳的鐵路廣告片講起，這支片子是一首非常可愛抒情的動畫曲子，稱為Dumb ways to Die，信息很簡單，讓一些可愛的豆豆角色示範各種蠢蠢的死法，最後告訴大家最最最蠢的死法是在鐵路旁不小心掉進路軌，勸喻大家在鐵路旁注意安全。

    這支廣告片，是我參加一個插畫講座時麥肯廣告公司老闆老莫介紹的，我看着有趣，於是乎回家給花茶和櫻茶播放，女孩子一個十歲，一個五歲。十歲的在七年前已經歷過死亡，婆婆過生，加上我陪她看過一些與死亡有關好動畫作品，這個Dumb ways to die片子她看過表示，雖然覺得片中的豆豆好慘，但還可接受。可是輪到五歲的，就比較麻煩。她看了就心中不舒服，摟着媽咪說豆豆好慘，不停問點解那些豆豆死得那麼慘。

＊不再怕死，就會在這片子中看出趣味，扮鹿去給人射殺，真是蠢蠢的死法喔。

    其實，片子是動畫風格，豆豆的死法確係好誇張，但他們死了還在一起跳舞，其實不是那麼慘。摟完媽咪，櫻茶又摟住工人姐姐。姐姐說：「你唔好唸住就得啦。」櫻茶BB回答：「我唔得呀，我停唔到唸住啊！」她這麼說，我知唔對路，立即飯也不吃，讓她過來給我抱起。抱起小朋友，可以用最短距離對話，又有安撫效果，又非常親密。我試了好多講法，例如對BB說：「那些豆豆只是示範給我們看，做了甚麼蠢事會死，讓我們不要學而已，他們不是很偉大嗎？」櫻茶同意，但仍然心裏很不舒服，把每個豆豆的死法都問一次點解。

    其實，關於死亡的故事，可否當兒童故事給小朋友講，一直都存在爭議。文化界有個傾向，認為觸及死亡的故事最好，最富有文學性，應該講，也應該鼓勵，很多時候唔講死亡或悲哀的故事，反而會減少得獎機會。不過，故事講完對着哭鬧的孩子的，永遠是不知所措的家長。

    老實說，這一次櫻茶BB的害怕反應，超出了我意料之外，那一刻，我雖自負有十多年兒童刊物編撰經驗，又熟悉兒童心理，算是個專家，但也沒有把握哄得她不再害怕。加之櫻茶跟我一樣是雙魚座，屬水象星座性格，感情和想像力很容易氾濫，這一次想像力決堤了，不好好救災不成。

    我繼續搖着BB，突然想起兩姐妹一次隨阿姨捉蟹回家，小蟹們快死時，我帶着兩姐妹到海邊放生小蟹的事。那一次是晚上，走到半路，正要等交通燈轉燈號，姐姐突然建議為小蟹們辦喪事，學起笛手帶着妹妹繞住桶子裏的小蟹跳舞奏樂，與小蟹們道別。當時那街角地方寬濶，也沒甚麼行人經過，我不但讓她們照做，而且好像還有陪她們繞住桶子跳舞。一個像玩一樣的儀式，小朋友沒有刻意去分真假，儘管沒有喇叭，但扮着吹喇叭卻可當成真的吹了喇叭一樣，在小朋友心中，她們真真確確地為小蟹辦了一場很好很妥當的喪事，送別了幾隻奄奄一息的小蟹。

    於是，我向BB建議說：「不如我們唱歌紀念那些死去了的豆豆吧，好像你和家姐唱歌紀念小蟹一樣。」我起初只是試着哄她而已，誰知她真的接受，選了一首主日學聖詩，教我跟她一起唱。

    該聖詩只有三句歌詞：「大山可以挪開，小山可以遷移，但主的慈愛永不離開你。」我陪着BB一起唱，太太感動得禁不住用手機拍下我們唱歌，唱完了，BB就沒再害怕了。

    這事讓我明白，人超越死亡，面對生離死別的方法，從來就只有一個－－使用喪禮儀式。通過儀式的哀悼，表示我們對死和生命的重視，然後就可以不再去不停地想，繼續享受自己的生命。

    讀紅樓夢的時候，我發現中國人有一種很特別的喪葬習俗，就是有親人去世，喪禮中務必安排丫環負責器喪。起初，我覺得哭喪很人工，非常人為，不是真心，有點不屑。但我漸漸明白，真的得有人去負責哭，正因為聽到有人在為去世的親人在哭，其他人才能放心去安慰其他親友。想想吧，有親人去世時，誰人負責安慰其他吊唁的親友呢？還不是去世者的至親。通常應該最哀痛的人，正好就是負責安慰其他人的人。如果丫環們不代主人哭個痛快，當主子的實在無法冷靜下來把喪事辦好。

    換做基督教的喪禮，牧師的祈禱能讓我們在哀傷中得平安。道佛兩教的喪禮，雖不屬於我的信仰，但我也不得不承認，由道士和尚超渡，可以讓親友安心。科學不承認死後的生命，不承認彼岸的存在，所以即使是心理學，也無法解除人的哀痛恐懼，關於死亡的事，只有宗教能給人指示彼岸的所在。

    後來，兩姐妹開始不怕Dumb ways to die，我們在Youtube進一步搜索，搜出更多外國小朋友Cosplay Dumb ways to die的搞笑影片，通過欣賞Cosplay，豆豆角色死去的恐怖變成歡樂，BB看了不再害怕，更愛上了歌曲，唱個不停。

    關於死亡的兒童教育，謹此給大家獻上我的一段小小微不足道的經驗。關於死亡的故事，PG家長指引是絕對需要的，而且不但小朋友需要指引，家長也要指引。我給大家的建議是－－可以試試從各種儀式性活動入手。只要小朋友接受，唱歌也好，默哀也好，祈禱也好，悼念也好，講故事也好，大哭一場都得，就是不能甚麼都不做。

    迴避可不可以呢？我會說：不是不可以，但肯定不是好的做法。我的BB已經告訴你為甚麼了。小朋友一接觸到死亡這觀念，就有可能自己不停地去想，如同進入了迷宮一樣，不能回頭。既然如此，倒不如陪她一起走到盡頭，經過一切恐懼，然後從出口處脫出。

    由出世開始一直迴避死亡話題，直到永遠，不是好的做法。任何人只要活得好地地，總有時候會碰到與死亡有關的事情。有些人長大成人了，老了還怕死，我猜這些就是一直迴避死亡話題的人。潛意識裏，任何人都會偶然觸及死亡的影子。超越了死亡的人不會害怕，還會欣然接受。沒有超越死亡的人，會隱隱感到完不了的不安，猶如一根刺刺在腳掌深處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