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國靈
潘國靈
潘國靈

城市因霓虹燃燒

2014/02/24 08:41:31 網誌分類: 生活
24 Feb
        因為能源效益、節省成本等原因,城市的霓虹招牌漸次由LED和燈箱招牌取代,城市晚間燈光的質感也悄悄發生了改變。愈開愈多的藥房是一個顯例。霓虹漸少,LED招牌亮得燦燦,只是也實在太刺眼了(有說LED燈的光度比霓虹招牌高出四倍),散點像素(pixel)鬆朦,城市如像患了散光眼,只求奪目,不求美感了。

        但香港的霓虹招牌不會於一夜消失。借用學者說法,那消失毋寧說是一種「軟消失」(softdisappearance),由有到無,中間經歷着一段或長或短的過渡狀態。刻下的城市正處身其中。平常人對建築物、城市燈光等細節多不在意,但善於感受城市變化及美學的人,不會錯過捕捉其中的細微差異。一些曾經很有標誌性的霓虹招牌是徹底消失了,如彌敦道的裕華國貨、店跟招牌一併消失的雍雅山房等,某年某日不經意拿起相機拍下,未料後來都成了歷史圖片。消失之外也有交疊,一些店舖同時使用霓虹和LED招牌,後者應是新加上的,一個店面就是兩個時間的並存。城中的麥當勞又是另一例子,不同於SASA全面以燈箱招牌取代舊招牌,麥當勞新舊二分,老店仍見紅黃色調的霓虹走燈,新的則一律用上黃配白的射燈招牌。燈光其實盛載着歷史,如果一天城中麥當勞全面變成燈箱招牌,只能在影像中找到其原有霓虹面貌,我會感到若有所失。

        表面看來,LED燈跟霓虹燈都是五光十色,功能大同小異,但城市夜色的美感是有頗大分別的。霓虹燈的顏色很飽和,最早期出現於巴黎的理髮廳、歌劇院至電影院等,霓虹光管屈出的字體富ArtDeco味道,首先注重的是字體的線條美,如此工業技術與人工手藝用於中文字體,又很能發揮傳統中文書法之美;這是方塊像素(尤其是粗微粒)無法做到的。但LED燈也有霓虹燈做不到的本領。霓虹招牌約於上世紀五十年代傳入香港,之後出現很多設計變化,如不同色調、走燈、旋轉招牌等,但無論如何它們仍是一個招牌或招幌,寄身於建築物一角,不同於現在的LED,倒能發輝另一種「線條」作用,就是給整幢大廈「綑邊」,如我們現在於晚間見到的中環匯豐大廈、中銀大廈等莫不如是;LED不再只是建築物的一個小組件,而擴及全體,勾出整幢建築物的輪廓線。九十年代日本建築學界率先探討電子屏幕對建築設計的影響,未知LED對建築學的影響又如何?想想,這其實並非兩個課題,因為LED招牌本身也是一個電子屏幕。屏幕如細胞分裂般增生,城市也由「光管之城」變成「屏幕之城」了。

        美學之外,如以上所述,城市的光其實也是歷史中的「雕塑品」。你可以想像紐約時代廣場或拉斯維加斯,一夜之間的霓虹景觀盡變成LED嗎?霓虹燃燒,而LED只是發光體。霓虹的去留,美國一些城市亦早關切到,上世紀八十年代洛杉磯、費城已出現霓虹博物館,也有一些城市或團體提倡保育一個歷史街區的霓虹燈,或對其保養、替換作出不同的規定,不一而足。我不知香港未來的霓虹燈何去何從。博物館重要,但我們當然不想看到街頭的東西,盡都以博物館或堆填區為歸宿。霓虹燈是城市的視覺遺產,我們同樣不能想像灣仔駱克道酒吧區,有一天霓虹燈悉數給LED取代,但說把它列入「霓虹保育區」,又怕太規範化而失諸刻意。霓虹燈的熄滅,不僅是街頭景觀的一種消逝,背後連繫的,還有其承載着的社會歷史、工業史、設計史、工匠美學等。說香港是「東方之珠」,這顆名珠少不了霓虹燈的燃燒;過去如是,現在如是,將來則未可知。

        文、圖︰

        潘國靈

        
■霓虹與LED並用。
■霓虹與LED並用。
■藥房LED招牌。
■藥房LED招牌。
回應 (0)
我要發表
user

網誌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