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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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面語歌詞中的廣東話

2014/08/04 10:43:15 網誌分類: 文化
04 Aug
        黃霑去世十年,創作人被紀念的一般不及台前明星,但此時此際,有關黃霑的專書面世、香港大學梁款主理的《黃霑書房》亦告登場,確是一個值得紀念的人物,應該也有不少研究價值。黃霑的故事很多人說了,晚輩跟他接觸只有一面之緣,以下說說一點較少人提及的歌詞觀察,有關於廣東話入詞的,未成熟處還望有識者指正。

        早前有關於廣東歌歌詞水平討論,不少人(包括不少加入討論的內地人)以為廣東流行曲既為“canto-pops”,便必是以廣東話入詞;這當然是誤會,大量以廣東話入詞如許冠傑上世紀七十年代充滿庶民市井味道的作品,其實只屬少數;這股風潮後來亦無以為繼;八十年代至今的作品,廣東流行曲其實以書面語為主,只是以粵音發聲,即我們常說的九音,因此雖是書面語,填詞難度比用國語或普通話高得多。

        儘管如此,「香港仔」黃霑也不時喜歡在書面語以致文言歌詞中,偶爾混進一兩個廣東話字,這跟黎彼得、許冠傑招牌式的廣東歌曲,又自不同。七十年代的《獅子山下》自是一例,全首書面語中忽來一句:「我哋大家」(「我哋大家在獅子山下相遇上」/「我哋大家用艱辛努力寫下那」),畫龍點睛般,一字為此歌注入更濃的香港味道。如果這是中學課堂的學生習作,「我哋」這字準會給老師畫個大交叉的。

        「我手寫我口」,一兩個字適可而止的,又如黃霑給《鹿鼎記》填寫的主題曲《始終會行運》(張國榮唱),其中一句:「為人為我/不必區分/一切事幹/開心要緊」,那「事幹」可有令你想起已經退位的曾蔭權?同樣由張國榮主唱,《英雄本色》的主題曲《當年情》,試聽這句:「心裏邊/童年稚氣夢未污染/今日我/與你又試肩並肩」,「心裏邊」、「又試」兩個廣東話詞混進全首幾乎是書面語的文字中並不覺突兀,反令香港人聽起來,更添一份情致。

        在書面語歌詞中混入廣東話,如《問我》:「我笑住回答/講一聲/我係我」,一句連上兩個廣東話字,倍感親切。別以為廣東話便必然是「市井」、「俚俗」,其實廣東話保留極多古典雅語,「係」字是其一,《紅樓夢》開天闢地第一首詩即為:「無材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此係身前身後事,倩誰記去作奇傳。」又如「幾多」,《問我》和《抉擇》二首開段均用上,前者:「問我歡呼聲有幾多/問我悲哭聲有幾多」,後者:「幾多往事夢/幾許心惆悵」,都甚雅。普通話不說「幾多」而說「多少」,枉費古人感歎「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了。

        「問我點解會高興?究竟點解會苦楚?」是的,「點解」這詞,其實十分好聽(普通話說「為何」)。在黃霑作品中,早在他為自編自導電影《大家樂》創作的《點解手牽手》(陳秋霞唱)中已用上,至後來他為王晶《至尊無上》譜的片尾曲(譚詠麟唱)亦用得很有味道:「為愛情/為友情/原是至尊無上/但點解/問點解/何解偏偏要我深夜心傷」。

        許冠傑式的廣東歌曲成一個時代的回憶(indie音樂也許另有發展),像以上例子,在書面語中輕輕、信手拈來、加入一兩個廣東話的作法,現在的廣東流行曲好像亦愈發少見。當然,這作法並非黃霑獨有,不過,他在這方面可算是先行者,有意為之並表現突出,以上隨興談談,希望亦成「香港故事」一則。

文︰潘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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