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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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駒歌聲再起時

2014/10/06 08:42:28 網誌分類: 生活
06 Oct
        早前去了一趟雲南之旅,由昆明上大理再上麗江再至香格里拉梅里雪山,個人遊沿途乘了不知多少里路的出租車或「白牌」車程,車上無事可做時聽聽司機唱機播放的歌,在大量不認識的時下內地流行曲、零星的少數民族歌曲外,偶爾傳來於我倍感親切的廣東歌──我清楚記得,除了一趟是陳慧嫻的《夜機》外,其餘盡是Beyond的歌。Beyond的歌(其實是家駒時代的Beyond)真神奇,經過這麼多年,家駒的吶喊歌聲竟在神州大地遍地開花,唱進了《中國好聲音》,唱進了《我是歌手》,唱進了與無數寂寥作伴的漫漫車程之中;當然,其中衍生的意義變化,又是另一個文化研究可探討的題目。

        是以當橙色直幅標語「風雨中抱緊自由」從中區天橋懸掛放下的一刻,集會人士齊聲拍掌,那一刻我感到由衷的安慰,家駒精神終於回到它最理想的一個場域。有誰想到呢?不是說代溝或文化隔閡嗎?家駒離世已二十一年,今天很多來參與集會抗爭的年輕人,出生時家駒甚至已不在了,但家駒的理想主義卻隔代感染了無數後來者;《海闊天空》更成了「香港公民抗爭」的主題曲,在中環、金鐘、旺角以至海外華人支援運動中,集會者齊聲合唱,其力量足可說是華文版的Imagine!

        我的成長時代,算是親身經歷過香港樂隊百花齊放的日子,在芸芸樂隊中,Beyond和達明一派無疑是最有影響力的。達明一派是前衞的、電子的、帶英倫風的,歌曲是優雅的,歌詞充滿春青氣息,將迷茫少年的無根失重和城市闖蕩寫得極富感染力,詞人如陳少琪、周耀輝等,為達明的歌曲注入了不一樣的文學性。相對來說,fullband的Beyond的歌詞沒那種深刻的文學含義和高度,尤其早期Beyond歌曲多由成員自己填詞,水準未算突出,但勝在直率、具爆發力,歌詞常出現「理想」、「憤怒」但又帶一股莫名滄桑,自成一格,很能直抒胸臆,粗糙得來很有一種吶喊狂放的力量(後來出現更多人文題材如種族歧視、環保、歷史題材等,則可另寫)。當年喜歡Beyond還是達明一派多點?根本無須非此即彼,兩個世界照單全收,在生命中自會長出不同的花。

        在多年之後,很多當年紅過一時的樂隊都無人記起,連劉以達都曾自嘲:很多年輕人只知我是「夢遺大師」。而英年早逝的家駒,他的理想主義(《再見理想》沒告別理想,「放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但家駒沒有),卻在現實不堪的世界中流傳下來,尤其在價值淪喪的神州大地繼續傳播。能夠說正正是家駒的理想主義填補了當代人的「空洞」嗎?或者說,無論世界多麼現實,理想的火花永遠也不會全然熄滅?我不敢太樂觀,當見中國那些選秀歌唱比賽,最多唱的其實是《喜歡你》、《情人》這類比較大眾的家駒情歌,而陳可辛《中國合伙人》中醉酒青年在KTV包廂中發洩大唱《海闊天空》,卻未必不會在現實發生。即或《海闊天空》如今成為真正的抗爭歌曲,也不說明家駒音樂就得以傳承,說到底《海闊天空》出自一九九三年的專輯《樂與怒》,可近乎說是家駒遺作;而之前由「地下」轉戰「地上」再打進東瀛的十年之路,尤其是比較偏鋒之作,中間又遺失了多少?

        但想想,一定的遺忘又屬必然的。怎樣美好也好,沒有人可原封保留一個時代,這對後來者也未必是好的。當聽到家駒歌曲被年輕人有心地演繹,如最近電影《點對點》重新演繹家駒的《早班火車》、《冷雨》等(前者又令人想起林振強),總覺得家駒精神還是「不死」的。至少「風雨中抱緊自由」是真的留下來,與旁邊的《Doyouhearthepeoplesing》、不遠處魯迅的「不在沉默中爆發,便在沉默中滅亡」標語共起舞時,在歌聲飄揚下,香港出奇詭異地海闊天空。

        潘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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