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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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世界一分為二

2014/12/08 10:11:20 網誌分類: 生活
08 Dec
        剛過去的九龍城書節其中一場講座,題目「當世界一分為二」吸引了我,便前去聽講。講者陣容也吸引,陳慧、羅永生、韓麗珠,可惜據說想出這題目的朗天因連日「鳩嗚」失聲而臨時缺席。

        都說社會撕裂,如何撕裂?世界一分為二?以何種狀態一分為二?愛說故事的作家陳慧從自身經驗感受出發,她談到一個時間坐標:二○一二年七月一日。不過是兩年前,她還是一個七一遊行會乖乖在維園等候出發的市民,等了三小時朋友在旁說「我要食牛腩麵」,入夜九時才走到中環,這邊遊行示威那邊玻璃幕牆映照煙花璀璨,各不相干互為不存在,腦中不禁旋起一句話: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一刻,她聽到世界裂開的聲音,感到一種分裂的陣痛。「頂唔順」,生命累積或突如其來來到一個臨界點:從此生命不再一樣,無可回頭,一條命,兩種人生。陳慧在講座中還談到「佔中」運動支持與反對雙方的互動和緊扣,她以火山爆發意象來形容運動地底噴湧的龐大能量,篇幅所限,在此未能盡說。但以上她提出了一種「撕裂」意義──個人生命歷程來到某一點,發生了一種近乎生命醒覺或頓悟時刻,鐵屋中的人醒來了,新生者與舊我自我撕裂。

        小說家韓麗珠又說到存在另一撕裂本相;一分為二不足說,「世界根本是碎裂的。」她說到我們生活在此地的人一直被飼養的狀態,被飼養的狀態好比住在籠子裏,執法人「想你返去你的籠,做回一雙乖的羔羊」。她舉了自身一個有趣的生活經驗說明。她住在一個島上,一晚她獨自去了附近一個沒欄杆圍隔的海邊看海,保安人員見狀,起先尾隨,繼而勸阻,生怕面前這單薄女子要跳海去了。韓心想,不安全的地方其實很安全,她想跟那阻止人看海的保安人員理論但結果又放棄了。沒游說保安(暫時退回自己的籠),但另一方面她又去佔領區;一個人的內在自己其實也是分裂,並時刻在修補之中。「被飼養」的狀態想是結構性的,問題在是否意識分裂之所在,嘗試突破籠子接近自由。如果「被飼養」已根深柢固習以為常,韓麗珠抱持希望說:「愈來愈多人相信,自己不是被飼養的動物。」

        生命歷程的撕裂、內在的分裂以故事訴說,來到學者羅永生,他的關切又自不同。羅永生認為撕裂實則存在已久,民主回歸是一次撕裂、○三七一重新反思是另一次撕裂,陳慧以火山爆發形容當下運動能量,而羅永生則以雪崩形容當下社會情景,內外交困包括激進主義的躁動、族群主義的上升和民主運動內部的分裂。在持續的鬱悶中,羅永生以其知識份子身份提到當前學者的無力、思想的停滯,接近於失語與無知,在歷史、理論上都欠交功課。在此情況下,羅永生一連問了幾個問題:評論人是否預製着一場自己也不懂打的仗?「佔中」是非常態的運動還是運動本身的模式轉移?將來的反抗會怎樣進行?在現時充滿質疑、推翻、否定、敵我難分的狀態下,無休止分裂是否有整合的可能?如何建立一套新社會運動倫理?

        我在台下聽着幾位講者分享,給了我不少思想衝擊,以上僅以禿筆記下點滴;雨傘運動釋放的故事能量和論述可能,值得有心人繼續採集和探索,現在才是開端。世界不一定「一分為二」,但「一分為二」作為隱喻(常見於不少反烏托邦小說和電影)也有相當的適切性和發揮。撕裂有人看以為可怖,有人從撕裂的陣痛中看到新生。除了生命歷程上的、內在的、社會性的,我想撕裂尚有不同形態,有機會再在本欄說說。

        潘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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