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笑的上帝
財爺最近一份財政預算案,第一次脫離傳統建制思維,不以預算案內容取勝,改為以講心的序言和結語賺得好評。這種序言,做到易地而處,從香港市民的立場出發去看一次香港,而不是從財政司司長和政府官僚的立場出發。
朋友希奇,曾俊華的預算案,竟然獲得一些反對派的讚賞,例如蔡子強。
我說,曾俊華懂得幽默對話,689(梁振英)則只是個死板測量佬,而香港新一代追求的是很Symbolic的安慰,那不是現實的東西。曾俊華的幽默,正是屬於這種非現實層次的東西。例如,有人問他怎看簡體字,他答「我都要學下喎。」
幽默和笑,並非一些很Cheap皮的東西,就像周星馳的電影,曾經帶給香港人很大很大的能量,但由始至終,學術界都無法解釋它有甚麼能量,直至今日,還是只能夠以無厘頭三個字給與評價,然後就甚麼都沒有了。
到現在,多了一個詞--正能量。但是甚麼東西是正能量?又沒有人說得出。因為說不出,即連正能量的遺害也無法發現。簡單一個比喻,當物體表面只有正電荷,你把手碰一下,會發生甚麼事?正能量,其實是很危險的東西。
香港人無法研究笑、幽默、無厘頭和正能量,只因為香港是個過份功利,的社會,凡事講求看得經濟效益,也太祟尚英美的實證主義思維,以致把所有看不到確實效益,看不到數字的東西全部視為垃圾、鬼魅、外星生物。偏生,文學、哲學、美學、歷史,就是沒有明確經濟效益,也沒有數字可看的東西。香港變成了一個失去文史哲氛圍的庸俗社會。
西方古代哲學家由希臘時代起便已經注意笑和悲,並對這兩種情緒進行了反思,形成了關於喜劇和悲劇的美學。
柏拉圖指,自己以為具有,但實在沒有某種優良品格,為滑稽可笑。
亞厘士多德指,滑稽是一種不會令人傷痛的醜或錯誤。
康德指大笑背後是荒謬背理,是緊張期待後的虛無落空。
大眾心中之理,是曾俊華貴為官員,必有對簡體字的高深政策思維,或者官僚說辭,豈料他答道:「我都要學下喎。」這讓大眾的期待落空,官員必須高深之理被違背,出乎意料地,由於這個答案不會造成真實傷害,因此產生了平易近人的幽默感。如果他是教育局的官僚,這個玩笑就不會幽默,因為會產生傷痛。
人需要笑的原因,脫離實證主義學術,回到美學,是很簡單的。必須意會遵守和利用世界之理,對人類而言,是尋求發展進步的方法,但同時對人產生了極端大的壓抑。村上春樹說過,在一個很有道理的高牆和雞蛋之間,他永遠站在雞蛋那邊。為甚麼呢?道理確是很大,但道理也對人造成傷害。香港人愈講求理性,互相之間的傷害就愈深。沒有人能承受絕對理性帶來的壓抑。因此,村上春樹站在無理之人那一邊,即使人感到溫暖。
另外,武俠歷史小說中常有因笑而聞名的英雄,例如金庸小說裏東邪黃藥師的笑,以及火鳳燎原漫畫中劉備說「笑有出頭天」。這種笑,是對世俗陳腐常理的嘲笑,通過笑來否定多餘的俗世理論。
笑,是對理性的背叛,是從理性壓力中得到釋放的反應。所以,笑是人很需要的一樣東西。
周星馳電影無厘頭,就是對所有學術理論和道德理論的背叛,把理性背叛那一刻,所有人都如釋重負,禁不住大笑起來,然後感到一身的輕鬆。所以,笑不是正能量,而是負能量,因為它破壞理性,但又是人最需要的負能量。另一方面,幽默和喜劇被允許,是因為它是經過巧妙安排的點子,是在不造成傷痛的情況下對理性過剩的現實的背叛。
幽默大師不會說不符合場合的笑話,在火場前,消防督察不能說他不懂救火,但在學校跟小朋友演講,卻可以戲稱小朋友比自己更會救火。
最後,回到標題的神學問題:不笑的上帝。
這是我在浴室思考的神學問題。在聖經中,只有記載「耶穌哭了」,卻沒記載過「上帝笑了」。這是為甚麼?
答:上帝自己就是至理,在祂之上,沒有其他道理使祂屈服,所以上帝並沒有任何需要透過笑來解構的道理,因此主不需要笑和幽默。
但是,這不代表上主不會微笑,七日創世,每天完成工作之後,上主總是說:好。主耶穌看到小孩,跟門徒說:讓小孩子過來。這些,相信都是微笑着說的話語。微笑與因滑稽而發生的大笑,是很不同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