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運之存在論考察

    所謂「屁股指揮腦袋」，相信大家都聽說過，意思類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說穿了，原理簡單，人的行動，不是由自己腦袋思考決定，而是由社會賦與你的身份和位置決定，做局長，像蘇錦樑，好像很風光，但其實他行事，受到他局長職位限制，很多話不能說，所以在免費電視一局之中，他來來去去都只能講四大準則及十一項因素。心底話甚麼的，自我判斷甚麼的，獨立批判思考甚麼的，不一定沒有，但就算有，一句都不能說出口。

    事實上，同樣的「屁股指揮腦袋」原則，不單主宰了政府官員，也主宰了企業行政人員，不止主宰了企業人員，也主宰了社運人士。但凡舉高理念召集志願者的社運機構，無不把自己屁股當成了腦袋來使用。

    先說企業，簡單一句，出產化工麵包的品牌公司，他的職員就算自己唔食自己出的飽點，也不能公開說自己公司產品半句壞話，飲茶的時候叫朋友咪食已是很有良心。

    那麼，社運又如何？社會哪有甚麼屁股問題？

    一樣有，正如先前兩篇文章講過，西方特別是美國，習慣以演說及理念組織各種各樣的機構及社會運動，就搞出了很多NGO，例如動物權益、綠色生活、同志平權、公平交易、甚麼基督教界別的信心消費等等。這些理念都非常之強及具有號召力，我在此批他們，都覺得很不舒服，怕隨時得罪了人。然而，這些招牌像偶象神祇一樣，有一個致命缺點－－它不是人，只是一個片面的道理，永遠掛在那裏不可以變化，而且每個理念都處處與其他理念發生衝突。當他們還有一個假想敵做對手時，確實好使好用，但當世界發生轉變，這些招牌變不了，無法適應世界變革。

    舉例說，動物權益的假想敵是虐畜及人類的肉食生活，當某天人類發生飢荒，動物權益人士寧效佛祖割肉餵鷹，還是回歸食肉行列？想真一點，動物界本身就是由一連串食物鏈組成，即使動物之間，也是互相捕食，不許狐狸獵食，救了小雞，救不了狐狸。現在，綠色和平即天天與日本捕鯨人發生衝突。對於以白種人為主的綠色和平，不捕鯨當然容易，鯨魚根本與白人是互不相干的生物。可是，對於傳統以漁為業，土地有限的日本人來說，捕鯨是榮譽的民族傳統，一如中古歐洲皇室流行打獵，以彰王權一樣，日本漁民是通過這種行為來確立日本男人的自尊以及他們與大海的關係。

    同樣的矛盾，最佳歷史例子即美國全國婦女組織在推行世界婦運，卻遭遇全世界其他女性的冷嘲熱諷。原因是美國婦運以白人中產異性戀女性的女權為標榜，想推出全世界。但世界上各地女性，有工人及奴隸階級，有同性戀的，有黑種紅種黃種人。說甚麼女性應該善用周末多做一些社會兼職工作，孩子不用生太多，施展自己的抱負，對黑人工人同性戀女性來說簡直是痴人說夢。

    理念矛盾，無時無刻都存在，在古代中國的報國志士，最常面對的困局就是忠孝兩難存。忠是理，孝也是理，總是無法兩者同時滿足。

    理性的這種矛盾問題，用薩特存在主義一句「存在先於本質」即可解通。所有理念都是本質，存在才是人。理念一成不變，會變成主宰人的屁股，令人的頭腦無法運作，失去自由。

    加入了民主陣營，搞得永遠都要與建制對抗，當建制做好事，你還逼於民主之理念反建制，還編造各種怪論來支持自己，就不是好事。民主派人士受理念屁股轄制，已不自由。當然，同樣的事也發生在建制派，建制做錯，建制派最大的自由是不說話，關門拆掂佢，總不能開口說自己人壞話。

    假如一個政黨，真的像個人是有人性的，就不應該太過理念化，應該可以偶然按情況妥協和轉轉舦，這才像個人。可是，轉舦今日被認為是最不道德的政治行為，這也實在太過滅沒人性。因為人是存在先於本質，人本來不受任何理念轄制。

    今日香港政治死局，是香港人把政治搞得過份理念化，旗幟太鮮明，動也不能動，理念變成操控自己腦袋的屁股。我反問，中國政府跟這些立場焊死在一個理念上一動不動的人談甚麼判？明知你立場不能變，有甚麼好傾？相反，中國政府我自己看，近幾十年一直在變，大方向雖然是有限制，好歹是個巨國，但仍然做了相當多的微調。想想看英國人是怎麼從事政治呢？該殖民時殖民，該退時退，有誰能說英國人甚麼？數一數，中國跟英國簽好了中英聯合聲明，又成功入世，東西方達成兩大共識，同樣的一個中國政府，卻無法與香港泛民達到共識，是甚麼的怪現象？有問題的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