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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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馬艦的 「公民廣場期」

2015/02/23 08:41:30 網誌分類: 生活
23 Feb
        上期本欄把「添馬艦」這地方分為三段生命:英殖時期長達百餘年的「軍事基地期」、九七至○七年為時十年的「臨時嘉年華期」,以及新政府總部落成,在這裏先後出現「反國教」、「雨傘運動」大型社會運動的「公民廣場期」。

        歷史發展常常超出人的想像。譬如說,現在回看龍應台二○○六年寫的〈誰的添馬艦──我看香港文化主體性〉一文,便覺當時的質疑批判聲音有力之餘,也有完全超出作者預期之外的。一如不少文化評論者,我個人當時也對政府總部由中區「政府山」遷到金鐘添馬艦抱有質疑,背後除了有抹去歷史記憶之嫌(我們多少代人的遊行記憶,都走過往中區政府合署的路線?),也似乎改變了香港奉行多年的「小政府」理念;政府總部堂皇宏偉的作風,與國內城市更趨同氣。龍應台在〈誰的添馬艦〉一文便有此一問:「封建時代,貴族以金錢和絕對的權力打造宮殿,宮殿成為城市的中心。在一個現代社會裏,政府是服務市民的『公僕』──它是人民的庫房、機房、廚房、賬房、屠房,也就是一個servicequarter,服務區。誰會把服務區放到舞台上面去?誰會把庫房機房賬房廚房屠房,放到一棟房子最重要的前廳去呢?」簡言之,一個城市不是所有東西都應放上舞台的,一個謙仰樸素的政府尤其不會將政府總部放於城市核心,並好大氣功地說要把它建成一個「市民精神地標」。

        以上一番話,相信當時不少有識之士亦深表認同。但弔詭的是(事後孔明地說),事情如果不是這樣發生,後來大型的「反國教」,以至大放異彩的「雨傘運動」,便可能找不到它們的絕佳「舞台」。試想若政府總部仍「瑟縮」於下亞士厘畢道一角,二○一二年九月七日十二萬人如何找到一個地方,一同身穿黑衣舉起拳頭「反國教」?假若政府總部從沒搬遷,「佔中」又如何意外又順理成章地變成「佔鐘」?說起來這當然跟香港一直缺乏真正的廣場空間有關,回歸後皇后像廣場已悄悄更名為消閒性的「皇后像廣場花園」,城市「廣場」之名亦多由資本主義徒具虛名地接收(如「時代廣場」、「九龍城廣場」),具大型政治集結能量的廣場空間,就只剩香港的維多利亞公園。前「政府山」的天然窄小斜坡路勢根本不宜大型民眾集結,維園重要但在政治想像上多與上代的社會運動連結(如保釣、六四燭光晚會)。好了,現在添馬艦政府總部落成,有了大片由添馬公園延展至新政府總部及立法會綜合大樓的平面公共空間;在完結了「軍事基地期」、「臨時嘉年華期」後,添馬艦這空間猶如「白板一塊」讓年輕人重新書寫,成為「新社會運動」重新出發、繼續上路的佔領地。

        由是觀之,城市空間常常是超出設計者的意圖之外的。當年龍應台質疑特區政府將添馬艦當作自己的舞台,但事後此地卻成為公民力量和社會抗爭的政治舞台。在「雨傘運動」中,人們來到這個「前廳」,從添馬公園抬頭看新政府總部東西兩翼,在視覺上很難不即時產生面對一堵權力高牆的聯想。政府宣傳的「門常開」、「地常綠」,市民對此重新詮釋。設若政府總部當真如龍應台當年提議何不搬到遠離城市核心的西環屠房,佔領空間運動便要完全改寫。正是特區政府將新政府總部放在城市前廳,放上城市舞台,當成城市地標,後來的大型政治抗爭才可能在「前廳」、「舞台」上上演,添馬艦迅速成為新抗爭力量「地標」。也是經此一役,市民包括我才真正認識諸如「添美道」、「夏愨道」、「添華道」、「龍和道」這些新街道地名,添馬艦這地方正式進入它的第三段「公民廣場期」,新的歷史一頁由此翻開。

        潘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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