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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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口文化變種

2015/03/02 08:42:07 網誌分類: 生活
02 Mar
        錢詩文在立法會會議上說粗口、青年事務委員會主席因說粗話被勒令「收聲」,這陣子,粗口又成茶餘飯後話題。其實,粗口也是一個文化問題。粗口不僅在於文字內容,還在於說時的姿態語調,如大家都注意到,錢詩文小姐說粗口是斯斯文文地說,完全跟一貫人們說的「爆粗」、「發洩」不同,斯文的姿態與粗話本身幾乎成一反比,很殺人一個措手不及。如果這純屬「個別事件」也許不值探究,但聯繫到早前的「雨傘運動」,一些在網上衍生的抗爭「粗口」歌都有這方面的表現,那就值得討論一下了。

        我跟網絡社交有隔,認識「雨傘運動」粗口歌,還在早前香港中文大學一個探討抗爭歌的講座中,朱耀偉教授提到《話你戇X怕你嬲》,創作者DavidCheang邊掃木結他邊不慍不火地唱,網上還有另一少女「溫柔演繹版」,粗口歌詞夾着「覆水難收」如此雅致的四字詞,為粗口在歌曲中的運用展示了另一種可能。另一首二次創作歌《獨自去鳩嗚》也在背景聲中加入粗口,這些網絡歌曲,跟在金鐘現場由林夕填詞的《一起舉傘》之文雅成一反襯,各自在不同場所各揮了各自的功能。打個譬喻,「佔中」現場好比「出街」節目,廣受媒體注視,面向市民大眾,減去粗話一面有其需要,而「粗俗」文化一面,則由網絡、高登、「二次創作」接管,好比運動的網上延伸和「後台」,自成一個「後現代部落」(postmoderntribe)。

        那次公開講座中,我從來自新加坡的廖繼權教授認識到,二○○七年留學台灣的馬來西亞學生黃明志將馬來西亞國歌《我的祖國》,改編成諷刺版的《我愛我的國家》,以Rap形式、加入混雜口語、粗話演繹(如歌詞中的「Lelai」原意為「下垂」,引申為男生殖器)。廖繼權教授以此歌作例,以對照「雨傘運動」現場抗爭歌的純情溫馨路線。離開現場,即使是以上提及的網上「佔中」粗口歌,演繹者亦以一派斯文演繹,完全有別於《我愛我的國家》那種饒舌陽剛味道。

        講評者馮應謙教授在回應時提出一個有力、尚待發掘的觀點:粗口的作用,今天跟七十年代相比已不一樣。粗話在昔日主要還是民生、市井口味的反映(如筆記記得,當年許冠傑街知巷聞的《半斤八両》一曲,歌曲中出現「吹脹」一詞,以當年尺度來說也屬「粗話」,但市民大眾非常受落),今天粗口(起碼在流行文化如歌曲中)則脫離草根市井,進入青少年次文化,成為青少年承認(acknowledge)自己弱勢、玩味語言的表現。青少年無權無勢,面對社會不公義,也只能喊幾句粗話──但不是青筋暴現潑婦罵街地「爆粗」,而是以溫柔(弱者)的姿態說粗話,化粗話為鶯鶯之語,作為「自我強化」(self-empowerment)和發聲的手段。直接或間接地,如此改變粗話的語境,也向社會提出何謂「粗暴」的意義質詢。你認為粗口很「粗」嗎,君不見我溫柔地哼唱着呀。反之,表面一個粗口也沒有的空洞官話和語言「偽」術,才真的是滲滿語言毒汁。你認為粗口上不了大雅之堂嗎?創作及演繹者卻以很「文青」的感覺來演繹它們,而且演繹者不乏文藝女子,顛倒粗話為男權霸權的俗成看法。粗話與斯文溫柔結合,雅與俗的邊界給模糊化,由此出現新的變種,這也許亦是「雨傘運動」開出的另種之花。

        潘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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