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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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談「粗口歌」文化史

2015/03/09 10:42:24 網誌分類: 生活
09 Mar
        承接上周談及粗口文化變種,讓我回頭說說流行文化的「粗口歌」。上周提到許冠傑七十年代的《半斤八両》,歌詞刻劃打工仔捱騾仔苦況,其中「吹脹」二字相當突出,很能引發大眾共鳴。但因此二字說它為「粗口歌」亦未必適合,事實上,何謂粗口也非一乘不變,當年「吹脹」二字,今天聽來大抵只屬「小兒科」。除了文本內容,其實當年媒體尺度也比較寬鬆,記得《獅子山下》劇集有時會出現一兩句粗話,即便到了一九八七年香港電台電視部改編劉以鬯《對倒》的單元劇中,一場由編導加插的老人院血案亦出現「冚家拎」三字,為反映民間實況需要,在劇集中自然流露,正常不過。反而是後來大眾媒體對粗話出現敏感症後,觀眾對粗話的接收才出現扭曲的快感。不時在一些電影以至話劇中,見觀眾一聽粗口便條件反射般發笑,很令筆者大惑不解,但這是別話。

        早前說過,廣東口語在流行曲由許冠傑開創先河後無以為繼,轉入市井由尹光、夏金城等延續。說到「粗口歌」,尹光也可算是市井俚俗的佼佼者,他的《少理阿爸》,歌名固然玩粗口諧音(但愈玩「諧音」其實愈說明粗口上不了大雅之堂),有趣在他有另一首《何必講粗口》卻奉勸人不要說粗口,歌詞將說粗口與「神憎鬼厭」、「似隻癲狗」、「人格下流」聯上,倒切合不少人對粗口等於低俗的看法。

        多年來香港樂壇少有「粗口歌」,尹光那些草根味道極濃的,基本上只囿於「廟街」夜總會,上不了台階。到了九十年代,為「粗口歌」打開一點新氣象的,我想到的是黃秋生。是的,不是作為演員的黃秋生,而是作為創作歌手的黃秋生。九十年代他兩張專輯《支離疏》、《地踎搖滾》都非常狂野憤怒,他一人曲詞彈唱創意非凡,好些歌曲如《支離疏》、《吓》、《地踎搖滾》、《無能用者》都用上粗口,非嘩眾取寵而完全有其表達需要。樂壇當時乘着商台「樂勢力」和獨立唱片風尚有此空間,雖然事後回看,也只是曇花一現。猶記專輯封面及內頁設計出現粗口手勢及字體,當年在唱片店給透明膠袋包封,年滿十八歲人士才可購買。這兩張專輯將「粗口歌」帶到樂與怒地下音樂,跟尹光的草根舞台又不一樣。如今回看「粗口歌」文化,黃秋生堪稱一記,當然那兩張專輯值得討論的並不僅止於此。

        之後「粗口歌」的接棒,較年輕者當會數到二○○○年推出了《大懶堂》一碟的LMF。當年《大懶堂》一碟推出不久即達白金銷量,一曲《冚家拎》(歌詞中亦出現不少粗口)引起社會各界對粗口的爭議。大學教授馬傑偉、馮應謙甚至以LMF為研究對象,策劃出版《出賣LMF:粗口音樂檔案》一書,書中收入「粗口私檔案」一章訪問不同年齡、界別對粗口及LMF音樂的接收看法。跟以上的黃秋生專輯不同,LMF的音樂結合Hip-hop、Rap,聽者不限於「Rock友」,亦不乏年輕以至專業人士,單論「粗口歌」,亦為它打開了一片另類音樂天空。聽眾不一,但從創作者來說,他們主要仍是立足基層,從《屋邨仔》這首代表作可見一斑。

        以上種種,跟近日網上出現的「佔中」「粗口歌」(如《話你戇X怕你嬲》、《獨自去鳩嗚》),文青以斯斯文文說粗口作為一種弱勢發聲和抵抗姿態,又自不同。大致來說,粗口於大眾文化中,可說走了一程自草根、市井脫落,走入搖滾音樂、Hip-hop,再而至今天成為年輕人把玩語言次文化之路。如果不把粗口釘死為低俗下流,它的文化多樣性和可能,還值得探究一番。

        潘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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