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吐司的主體性與主體間性
因為修讀美學的緣故,而美學是哲學的一個主要分支,有時我的評論會用到一些哲學名詞,例如主體間性。一些文章本來只想隨便發表,沒有預期有太多讀者,豈料特別是《追尋日本神樣》那一篇稿子,卻得到了意外的回應。一些舊朋友覺得不錯,但表示一些詞語太僻,問我意思是啥。其仲一個這樣的詞就是主體間性。這詞實在基於另一個詞語主體性而有的,所以要解釋,先得講主體性。
齋講名詞會悶,所以我把哲學詞語套在美食上去講,相信更容易讓大家接受!而我覺得,表達哲學名詞主體性,近來香港流行的一款甜品--雪山吐司,最能表達!
主體性其實是個很易明白的哲學名詞,但一般情況下很少人注意到它的重要性。簡言之,主體即英語的Subject,就是大家學英語語法時要學的那個叫做「主語」的Subject,相對主體的就是「客體(賓語)」的Object。取得Subject的性質,就是Subjectivity,即是主體性了。漢文化待客至上,所以在中華文明裏作客是無上的光榮,成為客體不是壞事,因為這表示讓主人待為上賓。但在西方文明就不是如此,成為客體是很悲哀的事,表示自己成為遭人玩弄的對象,最最最臭名遠播的客體當然就是奴隸,奴隸沒有主體性可言,因為自己決定不了甚麼。相對,當上主體的人就像神一樣,自己愛怎樣就怎樣。Subjectivity主體性所指的就是一個人或一件事物如何按自己意願去表現自己、詮釋並模塑世界。
回到那個讓人口水直流的雪山吐司吧!
雪山吐司為何只要看一眼,就讓人口水直流,感到融化而舒適呢?(我沒說錯你的感受吧?)
重點在於放在吐司頂部的雪糕漿與糖漿,冷的雪糕遇到熱的吐司融化成漿,而後在方面的吐司上覓路而流下,然而這些融化掉的漿要從哪流下,沒有人能夠猜到,而且也沒有人能夠阻止它往下流。於是,這就表現出雪糕漿與糖漿的主體性。在那個吐司上,這兩種漿液是完全自由的,按照自己的本性為所欲為,而不是受人操控,所以漿液的主體性表露無遺。食客看到,會把自己的意識寄託在漿液上,感受到自由的氣氛,因已覺得自己也變成自由而無拘無束了。這種自由的喜悅是脫離理性制約的喜悅。
漿液未碰到嘴唇,我們的心已經動了!
相比起漿液,雪山吐司的底盤代表了僅有的現實理性。如果我們吃的不是雪山吐司,而是雪糕筒。雪糕一樣會隨時間融化,我家小孩吃雪糕總是遭殃,因為吃得慢,雪糕總是太快融化,滲過筒下的紙托漏出在地上。每次發生這種事,太太便有得忙了,一方面催促孩子快吃,一方面又要擔心掉到地上的雪糕漿有損公眾衛生。如此,食雪糕的經驗就很不自由,人由本來享受雪糕的主體,頃刻間化為受衛生理性概念操控的客體,失去了原先的自由。所以,下次食雪糕,該為孩子點杯裝,不要點筒,知道嗎?不過,我們被逼點杯的,不能自由點筒的,也是受到理性制約,同樣是不自由,因而成為了客體。
如此,雪山吐司的底盤,肩負起為漿液收拾殘局的理性責任,雪糕漿任它亂流一通,到最後總是收束在底盤,回復秩序。但由於吐司成為了漿液亂流的媒介,為自由的流動提供了空間,所以漿液得以在有限的空間表現了自己的主體性,直到抵達底盤為止。
沒錯,說到底,自由也會結束,因為人在生存有現實的制約,總不能讓你過份自由,以致把桌子弄得太髒吧?
那麼,底盤是甚麼呢?底盤是一個象徵了現實理性的主體,也就是建制,在女性主義角度講就是臭名遠播的父權制度。理性主體也是一個主體,代表了人為生存不得不向其屈服的所有制肘,因為生存有生存的獨特需要,這些需要形成特別的制約,於是,理性主體也有其主體性,而且它很大,一般人最終無法無視它,所以在歷史長河之中,理性主體往往是最大的主體。在理性主體的統治之下,人人都得染上幾分的客體性。但是,假如沒有了這個底盤理性主體帶來的秩序,漿液四處流淌,又很容易侵犯了另一個主體的主權,比如店面衛生。
說到這兒,我們已在雪山吐司及其周圍看到了許多主體,有店面、底盤、吐司、漿液等等。當多個主體互相交流,大家通過各自表述,交涉,達到了一個恰到好處的融和,你不犯我太多,我容你多流幾厘米,有自由,又有適當的節制,那就叫做主體間性,英語inter-subjectivity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