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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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麥當勞成為回憶

2015/04/27 08:41:12 網誌分類: 生活
27 Apr
        中學時曾短暫住在沙田,沙田新城市廣場、新城市廣場麥當勞,必也曾留下自己的足跡。轉輾我們已來到連麥當勞結業也會不捨的年華,也許當中亦不乏真情。不知從甚麼時候起,香港人愛稱麥當勞為「麥記」,早年開業的,更倍感親切地稱「老麥記」,彷彿它也有足夠資格,可算作城中的「老字號」了。

        二○一五年,於麥當勞來說,應是值得紀念的年份。一九五五年正式創立於加州(跟美國迪士尼樂園於同年創立,也於加州誕生),東來到亞洲香港這片土地,則於二十年後:一九七五年一月八日,麥當勞香港第一家分店於銅鑼灣百德新街恒隆中心開業,坐落當時日資百貨公司松坂屋之下,同樣曾是此城的新興舶來事物。如果說這間美式連鎖速食店,隨着時日竟也成了「本土」東西,這可以說到「全球在地化」(glocalization)這課題上。美國學者GeorgeRitzer在《社會的麥當勞化》(TheMcDonaldizationofSociety)中,在闡釋麥當勞的理性化原則之餘,便也旁及香港麥當勞出現的一些本土特徵,如顧客少有自行清理食物托盤、消費時間平均是美國人的兩倍,不設用餐時間,青少年在下午閒晃,感覺更像「家」。美國學者可還沒寫到麥當勞曾流行一時的「急口令」(「雙重牛肉巨無霸,醬汁洋葱夾青瓜,芝士生菜加芝麻,人人食過笑哈哈」──有一定年紀如我者必會記得),以至後來麥當勞出現的「在地食物」(如雞扒飯晚餐)、排隊換公仔禮物、麥當勞慈善之家、劉德華溫馨滿溢的「飛我伴你飛,家我為你起」等。至於二十四小時營業,又很應合香港這個「不夜城」特色,希望不至成為「露宿者之家」。

        比起美國老家,香港麥當勞更像是一片人性化空間。近年觀塘重建,有在觀塘長大的學生,也跟我說起觀塘裕民坊「老麥記」的兒時回憶,這裏擺有樹木和紅髮白臉的麥當勞叔叔,曾經是他們學生時代溫習功課、放學約會的勝地。在香港這擠迫之地,不趕客的麥當勞成了城中難得的「第三空間」。在美國旅居日子,麥當勞予我感覺是頗齷齪之地,好像也是比較低下層的,香港卻成了孩童恩物,家長喜歡給孩子在麥當勞辦生日派對,說要讓孩子留下美好回憶。早前穿着盛裝告別新城市廣場麥當勞的,有不少便是應回憶召喚而來吧。我肯定也曾光顧但印象不深,倒是有在荃灣長大的年輕人告訴我,原來「新城市麥記」不僅屬於沙田,也許面積寬敞,新界區孩子搞生日派對,也會特意挑在這裏。

        由是我又一再想起羅卓瑤導演的《秋月》。日本流浪青年與香港少女阿蕙在尖東海傍相遇,青年央求少女帶他到傳統餐館進食,結果少女帶他到麥當勞去,因為對少女來說,麥當勞有很長的歷史,比她的祖母更老,也有她的童年回憶,一歲至十歲她都在麥當勞開生日派對,不快樂時會約同學在這裏談心。第一次看這場戲時,多少把它讀成「失根」隱喻,隔了年月重看,又想如果少女阿蕙真的把麥當勞當成這裏的「傳統文化」,又有何不可呢?說到底甚麼才算是「根」呢?「根」如果不是傳承可以自我再定義嗎?而說時遲那時快,一九九二年或有點「反諷」意味的一場戲,今天卻成了現實生活的都市戲碼。香港社會已不是第一趟「告別麥當勞」,記性不差的話,應記得才不過三年前,不少人也懷着不捨之情,告別尖沙咀山林道有二十五年歷史的麥當勞。其中唏噓若非虛妄,亦包含今日今時即使是連鎖集團也不敵「地產霸權」的一聲慨歎。

        潘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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