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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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寨作為 城市縮影

2015/07/20 08:41:09 網誌分類: 生活
20 Jul
        〈城寨風情〉這首詩外,也斯在一九九三年也寫過一篇散文〈九龍城寨:我們的空間〉,對這空間的意義提出疑問:「上一個世紀,這裏曾是商運的碼頭、防守的要塞。後來碼頭拆去、城牆也拆除了……城牆的基石,用了來建機場。城牆的邊界已拆除了,水陸的邊界已不存在,新舊的邊界也不是那麼清楚。這是怎樣的一個空間呢?」

        這是怎樣的一個空間?在城寨已變身成中國特色園林的二十多年後的今天,這問題仍值得思考。昔日城寨常被標籤為「三山五嶽」、「藏污納垢」之地,但有人也看它為一個自成一體的社區;黑白分明根本就不能道出此地的複雜性。也斯在他的文章中邊提問邊思索,也試圖給出答案:「這是一個混雜的空間、一個不容易一概而論的空間、一個看來可怕但又那麼多人嘗試正常地生活下去的一個空間。就像香港。」

        你以為九龍城寨干卿底事,不要說非城寨居民,就連在九龍城生活多年的居民,也有從沒踏足城寨的。但也斯從九龍城寨中看到香港的縮影。無獨有偶,後來在李歐梵教授給海外讀者介紹香港的CityBetweenWorlds:MyHongKong一書中,談及九龍城寨時亦有類近的看法。原文以英文書寫,我且翻譯一段:「今天,舊九龍城寨只存活於傳說之中。建築師把它看為『寄生生活』(parasiticliving)的世界級例子:貧困者緊抓一個細小隔絕地方如野生植物般自發生長的一種生活方式,儘管混亂,但成自足世界。他們在如此擠壓狀態下維持生命的力量叫人難以置信。一些建築理論家甚至視九龍城為某種結構象徵:現在的九龍就像一個放大了的舊九龍城寨——現在更現代化和放大,並沒有圍牆,但同樣展現着一個極度混亂但又自足閉鎖世界的能量與動力,幾乎儘管它的現代發展。」

        以上,李歐梵的着眼點在城市建築方面,將九龍看成昔日城寨的一個放大版。的確,今時今日到九龍城走一趟,儘管隨機場遷走早已長出許多牙籤樓,但其混雜的生命力仍是獨有的。但觀九龍近年的現代發展,高樓林立,地鐵這無孔不入的爪子已伸進了土瓜灣,舊區的面貌,還可抵擋現代發展巨輪多時?還是最終也難免「士紳化」,大型商場才是其最終的象徵?

        九龍城寨作為城市的縮影或象徵,是否也標上了限期,而且愈走愈近,甚至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過了期?走筆至此,回到也斯九龍城寨一文,「混雜的空間」、「就像香港」之外,我特別喜歡他以「朦朧的隙縫地帶」、「曖昧的例外地帶」來形容城寨,固然這於當時已是不確定的了:「這朦朧的隙縫地帶容許這類曖昧的存在。當然,生存於隙縫的人,都擔心這曖昧的例外地帶很快就不再存在了」。就像香港。香港這整個地方,不也曾經因為歷史之偶然,多年以來成為夾身於國族與國際之間的一片「曖昧的例外地帶」嗎?這也是九龍城寨作為香港縮影的另一意義。然而,二十多年前對城寨這「例子地帶」不復存在的擔心,今時今時卻又籠罩於整個城市,只是我們都是「生存於隙縫的人」。儘管近來眾多香港論述中亦有「特區例外論」的一支,但我們都擔心——不是在融合之下被規劃的「例外」,而是真正容許曖昧存在的例外狀態將也有一天步城寨後塵,一去不返。我們擔心,凡事必有限期,香港一天將變成中國眾多城市之一,習以為常的「例外狀態」不再。以城市命運來看,九龍城寨原來是整個城市的一則預告。

        潘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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